阿妙篇

妖生回忆录


笔下人可以得到救赎,走出阴影。

而我却永远活在了过去。

原来人真的会靠回忆活着。

无论是阴霾,还是光明,永远无法逃避。


[if !supportLists]第一章 [endif]阿妙(1)

我是一只妖,准确来说,我是一只当过人的妖。

据老头儿讲,我的本体是昆仑山上的一棵树,生于昆仑之巅,吸收日月精华才得以修成人身,但我空有人身却没有半点人的情感,体会不了这世间情爱,以及贪嗔痴。境界无法上升,迟迟突破不了仙人之境,无法荣登三宝。

为了升仙,老头儿一把封住我的妖力,只给我留下一魂一魄让我在世间游走,去领略人的奥妙。而我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阿妙。

那是一个冬天的清晨,黝黑的道路上结满了冰霜,两旁的树枝上挂满冰锥,远远地望去有三四人影,裹着黑色的大棉袄,只听着一阵喧闹议论,一声尖锐的啼哭传来,大喊着:“阿妙!!”

只见那妇人紧紧抱着怀中瘦小的身影,女孩头发上挂着几缕冰渣子,脸色苍白,眼睛紧闭,就连那唇也没有半分血色。底下的人都无声地低头,似乎在追悼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抹悲伤。

“帮帮我,帮帮我。”虚弱的声音从空中飘来,我这才注意到阿妙的魂魄离开了身体,就跟我一般飘荡在空中,“求求你,帮帮我,我还不想死,不想离开阿爸阿妈。”

阿妙眼神朝下看着下面,眼里充满了眷恋和不舍,而我本不是善心的人,只是莫名想起老头儿的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若是救了阿妙,是不是也能在那功德谱上添上一笔。

怀着这份私心,我开口道:“我可以把你送回去,作为交换,我会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阿妙猛地点头,乌黑的双眸内燃起一抹火花,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见她同意,我带着魂魄奋力奔向那已然凉透的身体。

在进入阿妙身体的那一刻,我头一次感觉到冷,人真是太脆弱了,只能维持在恒温状态,

一旦身体打破这道平衡,人就很容易死掉。而妖就不一样了,只要本命之物还在,我们就能不断修炼重生。这对只有一次生命的人来说真不公平。

随着我慢慢适应阿妙的身体才发现她的三魂七魄中缺失了一部分,刚巧能容纳我的一魂一魄。当阿妙努力地睁开眼时,阿妈惊喜地看向她,用力的地将她揉在怀里,这哭声比刚才都大,后来我才知道这泪水名为“喜悦”。

阿妙家世代生活在昆仑山脚的望富村,村里的人主要靠种地维持生活,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

四四方方一张床,墙角堆积着农具,一张吃饭的木桌,阿妙家里的布局十分简单,这乍一看跟我修仙的山洞没啥区别,不过她家人多。阿妈,阿爸以及狗娃子。

而我没有亲人,唯一相依为命的便是老头儿。

阿妙今年八岁,正巧是上学的年纪,奈何阿爸家里穷,只能供一个人上学,这机会当仁不让地留给了狗娃子,他是家里唯一的男苗。用望福村的话来说:女孩子要上什么学哩,花这个钱做什么子,最后还不是别人家的媳妇,要是上学了跟那人一样,在外头搞破鞋,这脸可往哪里放哦!羞死人了。

于是,七岁的狗娃子肩负着家族的众望去上学,每天奔波于课堂之上。

阿妙则打着赤脚奔波于田野之间,蔚蓝的天空,金黄的麦穗,绿油油的田野,还有那头小黑牛,晨起暮归,这就是她的每一天。直到遇见了舒云,她是村里学堂唯一的女教师。

村里传言舒云在学校搞破鞋,勾搭男老师,当了第三者,被强行退学回到望富村,村长怜惜舒云,想到她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这才破例让舒云来教书。

阿妙第一次见舒云便觉得她美丽且时髦,蔚蓝色的衬衣搭配黑色的下裙,一双白色的小高跟鞋,黝黑的头发整齐自然垂直在胸前,女人通身的气质无法比拟,这城市人的打扮和乡间田野格格不入。

那天刚巧是周末,阿妙和往常一般去山坡上放牛,平时她坐着的山坡上已有一道人影。远远地望过去女人脸上带着淡淡的悲伤,她实在是很难理解,不由自主地跑过去安慰舒云:“你不开心吗?”

“我不开心吗?”舒云自言自语道。

阿妙莫名地看着这一幕,补充着:“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你都是大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开不开心吗?”

“就比如我,每天出来放牛,看着田里的收成好,阿妈阿爸开心,我就觉得开心。”

舒云抬头,她打量着眼前的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睛让人久久不能回神,只淡淡说道:“那我是开心的。”

“你骗人!”阿妙反驳着,“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是因为村里的流言吗?”

“我倒是好奇他们怎么说我的,”舒云故做轻松道:“行为不检点?勾引有妇之夫?放荡?”

“也……也不是。”阿妙思考着,脸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但直觉告诉她舒云心情不好肯定是因为村里的流言蜚语,听阿妈说,舒家的人因为舒云的事情走在村里都竖不起脊梁。

“小家伙,虽然人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容易压得人喘不过来,但嘴巴常在别人身上,我改变不了什么,何必又要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呢?”见阿妙茫然的表情,舒云转移话题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在学堂见过你,怎么没有去上学”

“我叫阿妙。”她的声音变得很低,“我没得机会上学。”

家里唯一的机会留给了狗娃子。

舒云转念想了想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望富村的传统从来不是知识改变命运,望富村的女孩生来只有替人传宗接代这一条路可选,而她却从来不认命。

“阿妙是个好名字。”舒云拿着小木棍拨动着泥土,一笔一画写下来,“阿妙,这就是你的名字。”

女孩惊讶地看向泥地,眼中是藏不住地羡慕,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地写下来真漂亮。这就是文字吗?她依照地面上的文字模样依葫芦画瓢地模仿起来。

虽然模仿出来扭扭捏捏地,不成样子。没有阿姊的线条流畅,但是有模有样,大抵能认出是阿妙二字。

舒云看着阿妙眼里的光,有那么一刻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是对知识的渴望的目光,身为望富村的女孩儿生来就是可悲的,而她想帮帮女孩,开口道:“阿妙,我教你读书认字吧!”

“好呀!阿爸阿妈说过会读书就能走出大山,能赚钱,能过上好日子。”

“阿妙,我也不确定读书能不能赚钱,但至少读书能帮你分辨是非,明事理,而且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好。”



[if !supportLists]第二章 [endif]阿妙(2)

自从阿妙跟着舒云学习后,后山坡上经常能看到两道身影,一蓝一黑交相呼应。

当然村里的闲话也多了起来,某日阿妙从外头回来便看着隔壁家的梅花婶子拉着阿妈在院子里嘀咕着什么,她凑上去听了两耳朵,大意是她近日跟舒云阿姊走的太近,梅花婶子怕舒云带她学习,学好了跟舒云似的走出大山,白惹一身骚回来。

听到这里,阿妙自是耐不住,冲了出来毫不客气的回答着:“婶子怕不是嫉妒舒云阿姊教我认字而没有教婶子家小花妹。”

阿婶脸色微红反驳着:“谁稀罕她呀,就算是她想教花妹读书,我还不同意勒,我家花妹跟着她能学到什么,要是学会那狐媚子本领,我还不如打死她。”

“婶子,那你家柱子不也在学堂吗?他也是跟着舒云阿姊学认字,你不怕他学坏吗?”

“学坏的话,你舍得打死吗?”

“阿妙,”阿妈厉声道。

“我说的又没错,婶子你莫不是嫉妒我家交一份钱上两份学。”

要不然干嘛特意来找阿妈说舒云阿姊的坏话呢!

“你!”梅花婶子还想说啥,还未出声便被阿妈打断,“让你割的野猪草你割完了吗?今天不干完,晚饭你就别吃了。”

阿秒朝着二人做了个鬼脸后转身跑走,隐约听到阿妈安慰婶子:“阿妙年纪小,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几日她跟舒云关系好着呢!定然是听见你我的谈话才冲出来为舒云说话的。”

“嫂子,你也别怪我说话直,你看你家阿妙,这才跟舒云几天就学会冲撞长辈了,这要是长久学下去,指不定后面干啥事情呢!你可忘了舒云。”

“舒家孩子自小是咱看着长大的,出那事是令人感叹,但这孩子自小心地善良人品是没得说,要不然老村长也不会让她去学堂教书。阿妙跟着她权当涨涨见识了。”

阿婶不屑的语气:“那也是小时候,自从她去城里后,勾搭先生跟人有妇之夫处对象,这不要脸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别看阿妙现在年龄小才十一二岁,过两年也是大姑娘了,到时候跟着舒云学那一套情情爱爱,你后悔都找到不到门路,我家小花虽不识字,但是人在跟前能见着,未来找婆家也好找,阿妙跟着舒云,名声不好了,后面找婆家也难。”

阿妈的脸色逐渐凝重,良久后应了一声。

后山坡上,舒云早早地坐在草地上,阿妙干完农活后安静地坐到她身边,手不断地拉扯着小草,直到把草皮拔秃噜了,她内心堵着一口气,就这么静静的不出声。

未经他人事,莫论他人非,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都不懂。

不知其中真相,他们凭什么去随意地批判别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阿妙深知舒云阿姊不是大家口中议论的那样,她善良,聪明,秀外慧中,还长得漂亮。

“怎么了?今天的不开心可是写在了脸上。”

“我……”阿妙叹气,心情有些低落,“我就是不知道村里人为什么要那样议论阿姊。”

舒云心中得到一丝安慰,她没想阿妙是因为她的原因而闷闷不乐,自她回了望富村以来,村里的女人都远离她,村里的女孩儿都躲着她,村里的流氓地痞都敢调笑她。

就连自家的叔伯见着她都要绕路走。

要不是迫于村长的权威,为了村里孩子的前途,他们怕是能让她滚出望富村。

只可惜,她是唯一的学生,唯一能留下来的教师。不能让大家如愿以偿。

“阿妙,村里人都说我坏,道德有亏,伤风败俗。你难道不怕吗?跟我走太近的话,可是会被人嚼舌根的。”

“不,阿姊是好人,会教我读书和讲道理。”她思考后回答,“躲在背后说阿姊的人才是坏蛋,他们的孩子不也跟着阿姊读书,也不见他们嫌弃孩子,反倒是孩子学的好,就是天生聪明伶俐,学的差就怪阿姊没教好,我不喜欢他们。况且我跟阿姊相处多日,自然清楚阿姊的为人,要不然这些日子你教我读书认字全白瞎了。”

舒云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谢谢你,阿妙,我很欣慰你不会跟着别人人云亦云,在大是大非面前有自己的见解,今天我要教你的十分重要,你可要牢牢记住。”

舒云的面容逐渐染上一抹严峻,“人其实是一种施暴者,某些人在自我精神极度匮乏的时候,会倾向于向其他人施暴来填补内心的空虚,施暴的方式不仅局限于身体暴力,还有语言和行为,就比如:在后面跟妇人一般嚼舌根,或是漠视某人,假装看不见,这些都是冷暴力。你永远都不要成为施暴者。”

“阿姊……”阿妙担忧的出声,这么看来的话,舒云阿姊表面看起来很好,实质里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阿妙,人的成见是座大山,我们无力去改变现状,就好比我们生来就在望富村,就要被迫接收村里的陋习,但你有权力去拒绝,我当然也会去拒绝。”

只不过她的拒绝在这世俗制度下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但舒云清楚她不属于这里,她见过山外的世界,感受过外面的美好,那才是她心之所向之地。

“阿妙,望富村只是世界的一角,我更希望你能去山外边看看。”

舒云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沉浸在昔日的美好之中,那个时候她早早起来读书,白天上学,晚上打2份散工养活自己,虽然累却也是真的开心。

读书教会她为自己而活,同龄的姊妹们不是早早就嫁人为妇生儿育女,就是盯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为男娃干活,她很庆幸阿爸阿妈只有她一个孩子并且拼命的供养她。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觉得村里很好,阿爸阿妈也爱我。外面有什么呢?”阿妙被舒云渴望的目光所吸引,“阿姊你似乎十分希望喜欢外面的世界。”

舒云嘴角挂着一抹笑容,这笑和往常不一样,十分的温柔,在她的双眸里出现了不舍和眷恋,“外面的天没有望富村的蓝也没有望富村的亮,外面的天十分广袤,永远都够不着边际。”

这话让阿妙觉得云里雾里,她喃喃出声:“大家不都是头顶着一片天吗?”

彼时的阿妙还无法理解舒云话里的含义。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界之大,无所不有。

“最重要的莫过于外面他。”

此话一处,空气中弥漫着一抹悲伤,微风细细的吹,吹不散人心中的哀愁。


第三章阿妙(3)

他!

哪个他!

难道是那个他吗?

“那位有妇之夫,弃阿姊于不顾没有担当的男人吗?”

这阵子在村里,阿妙没少听过这个男人的故事。

大家说他年纪很大,是位教书先生,有老婆,还有一个闺女,闺女的年纪都十来岁了,跟阿妙一般大。

“阿妙,”舒云的话里带着淡淡的叹息,她很不满意这个称呼,“他有名字,你可以称呼他为“霍先生”。”

“祸水的祸吗?”阿妙前几天刚学天灾人祸这个成语,此刻正好想来起来。

“不是的,”舒云拿着小树枝一笔一划地在泥地里描绘着,格外的用心。。

“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就是他让阿姊陷入流言蜚语的。”

虽然阿姊说人的成见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这些流言蜚语杀不死舒云,可却又杀死了舒云,她的眼里时常升起一抹亮光而很快又黯淡下来,她似乎再也不是那个明媚而光亮的女子。都是霍先生让阿姊的家人在村里抬不起头,让任何不怀好意的人都想找有机会亵渎阿姊。

“这并不是他的错。”舒云的话有些空洞,她喃喃自语道,“错的是世俗。”

他们拥有的只是纯洁的爱情,一种灵魂深处地碰撞,他们地相处都是发乎情,止于礼,从来没有做过逾越,更没有超出人伦,要怪就怪这个吃人的时代。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夜与君好。

“他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他,结果或许就不一样了,我们也能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一辈子。”

这种感情阿妙还不能理解,但是舒云阿姊脸上流露出来的“笑”是她没有见过的。十分的真诚和幸福,而这只有在谈论霍先生的时候才会出现。

“阿姊,你为什么喜欢他呢?而且他……他不是有老婆吗?”她不解的询问,“他这么做很不负责任。”

明明有妻儿,明知道不可以,还和学生处对象,这样的人是坏蛋。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逼他的。”晶莹的泪水在舒云眼里打转,女孩儿却倔强忍者不肯让它落下来,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女人能走出大山真的不容易,即使走出了大山也不代表会被接受。山的那边既美好也险恶。”

人都是群居动物,都喜欢选择同类一起生活,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山的那边叫城里人,山的这边叫乡下人;城里人住着精致的洋房,乡下人搭着简陋的草棚;城里的孩子西装洋裙小皮鞋唱着英文歌颂自由,乡下的娃子蓬头垢面碰着窝窝头埋头学习;他们一个追求活着的意义,一个只想活下来,而人总是排外的。

舒云慢慢的追忆着她的曾经,那些让她刻骨铭心的岁月。

“从望富村出去,我考上了城里最好的师范学校,在学校我是免费生,从最开始就跟别人不一样,在新生中我是特立独行的那个,同时我也是被排斥的那个人,在我最悲哀的时候,最难以坚持的时候,是霍先生伸出了援助之手,本来我以为我们不一样,后来才发现我们是一类人。”

舒云的脸色逐渐变得苦涩,“霍先生跟我一样,是城里人中的异类,他的妻子并不喜欢他,常常说他是个没用的男人,因为他不会阿谀奉承领导,因为他不会刻意讨好同事,妻子便愈发的讨厌丈夫,可妻子却又不舍得放手,毕竟丈夫每月能获得一大笔薪水,而且丈夫的工作也令人风光,在外面她是光鲜亮丽的霍太太,在家里她又变成了霍老虎。”

“只有我理解他,他高风亮节本就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怎么去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呢?他就像一缕春风无声息的闯入我的生活,是他的出现让我体会了什么是爱情,因为他我可以谈琴棋书画,我们相同的理想。”

阿妙忍不住的打断着:“可这个男人他结过婚了。”

“是呀,我的春风有主了。”舒云的话戛然而止。

这个男人再好,他也结婚了,他有妻儿。

良久以后,舒云再次开口,“他想离婚的,只是锦绣的前程和父母以死相逼的要挟拦住了他,世俗接受不了我们的爱情,他必须是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

却单单不能是舒云的爱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霍太太闹到学校里,舒云被学校退学回到望富村,只可惜这个生养她的地方并不是她避风的港湾。

“可阿姊……他还是他,拥有曾经拥有的一切,而你却回不去了。”

失去了你的未来。

阿妙心疼的看向舒云,外表爽朗的阿姊内心承担了这么多,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男人可以离婚再娶,女人却只能苦苦守着一个人一辈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之气。

“是呀,他依旧是他,妻子的好丈夫,孩子的好父亲,父母的好儿子,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而我什么都没有了。”舒云似想清楚一般嚎啕大哭,这一秒山川风云变化,大风呼呼的吹,太阳隐入层云,仿佛这世界都在为她悲伤。

这是一场大自然无声的葬礼,歌颂了一位年轻女子青涩的爱情。

阿妙上前拥抱她,有节奏地拍打着她的背,“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

她不懂爱情,但她知道阿姊心碎了。

往事不可追忆,昔人已成回忆,时光不再来。


第四章阿妙(4)

自上次以后,舒云阿姊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开始积极的面对生活,不再似刚开始般对人疏远,现在就连村口的光棍二皮子调戏她都能笑怼回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举措反倒让二皮子不好意思了。

这种变化阿妙不知道是否该高兴?但至少村长是高兴的。

舒云能心甘情愿留在村里,娃娃们的教育就有保障了。

也正是因为舒云阿姊近几年夜以继日的教学,村里的娃娃和狗娃子才能走出大山。

但生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人生也不可能顺风顺水。

麻绳专挑细处短,厄运专挑苦难人。

谁也想不到变化来的那么快。

阿妙想不到,阿爸阿妈更想不到他们辛苦供养的狗娃子自从进城上学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简直是鬼上身,为此他们还特意找村里的神婆做法驱灾辟邪。

自退学以后,狗娃子不再闹腾了,时常静静地坐在门岩上,时不时地帮家人干一点农活,但只要阿爸阿妈一提起去城里复学的事情,他便暴躁不堪,十分抗拒,严重的时候会喊疼,还会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来无声地反抗。

阿爸阿妈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来诊断,大夫说他身体健康,几处小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

只有阿妙看出来,他眼里的光灭了,跟舒云阿姊一样,染上了一抹忧郁。

身上的伤口好了,心里的裂痕却重了。

用村里人的话来说,这叫“矫情病”。

不就是被打了几下,实在不行告老师听,乡下的娃娃皮实,自小打到大父母混合双打都没说啥,反倒是去了一趟城里变得矫情起来了,一点小委屈都没法儿接受。

因为这事,阿妙特意去找过舒云阿姊,同时也想问问阿姊,“外面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在她看来犹如洪水猛兽,众人却心向往之。”

那日,舒云长长叹了口气,同时心中升起一抹自责。

她早该料到这种情况的出现,在过往的教育中应该加强学生们的抗压训练,但她忘记了,那种从骨子里升起来的自卑,城乡之间本质的差异怎么可能是她可以缩短的呢!

“阿妙,狗娃子的情况只是暂时的,让他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等情况好转后再去学堂复学,学籍可以保留下来。“ 这是舒云给出的唯一建议。

其实不只是狗娃子,附近几个村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大家的态度都是娃娃做的错,忍一时风平浪静,毕竟山里的孩子走出去十分的不容易,只有接受了城市高知教育,才能真的实现知识改变命运。

更何况,山里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就算是别人的错,他们又怎么敢与富贵权势为敌呢!

阿爸阿妈在得知舒云的话后沉默不语,只是让阿妙送舒云出门,他们想不明白狗娃子明明很优秀,他们全家也给力,所有的资源都花在了娃身上,为什么会是现在休学的结果,就只差最后一个学期了,为什么不能忍忍,两代人的努力就要付诸于地吗!

“阿姊,能告知我为什么狗娃子变成这样吗?我知道他心里受伤了,我阿爸阿妈还不信,非说他故意不去上学。”

以前的他调皮,活泼,热情敢于追逐。

现在的他安静,胆怯,沉默不语,这真不像一个人。

舒云叹气,“狗娃子,他是幸运的,却又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能走出大山,不幸的是遇上了最自以为是的城里人。

他们高傲,虚荣,最看不起乡下人,同时他们又富贵有能耐。

“阿姊,”阿妙轻唤一声,她的眼里泪眼汪汪,“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这就是很平常的排外事件,因为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狗娃子他时运不济,上学就遇到了最不好相处的城里人,他们看不起乡下学生,总觉得他们难登大雅之堂,通常以愚弄学生为乐,这就是一种暴力事件,仗着自身条件的优渥,看不起家贫的孩子。如果狗娃子此时能遇上一个好心人拉他一把的话,也不至于陷得太深。”

而她当年遇上霍先生,年少的心刚从淤泥内挣脱出来,转眼落入了感情的漩涡,不管是哪种选择,稍有不慎都让人万劫不复。

阿妙想不明白,既然外面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还要前仆后继地走出去呢!自由真的那么重要吗?这个时候的她还不能理解的自由的意义。

望富村的生活很难,但至少吃得饱。

舒云见阿妙愁眉苦脸,出言开导着:“这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不是所有城里人都是恶人,世界这么大,总归有恶人,况且阿姊不是跟你说,大多人事不关己的态度也会间接的影响别人。我们不能当施暴者,也不要去漠视事情的发生,要敢于谏言,要学会发声。”

否则当事件在你身上重演时,你也无能为力。

一个人的呼喊是微小的,而成千上万的呐喊是响彻的。

发声。

阿妙似乎懂了,却又没完全理解。

“阿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眼里升起一抹明媚的光,她要帮狗娃子争取他的权利。

话音刚落,她便顾不得舒云,撒腿便往家的方向跑,老远喊了起来,“阿爸,阿妈,我知道该怎么帮狗娃子了。”

望富村的人都觉得,阿妙这娃子成天疯疯癫癫的,完全没有姑娘家该有的样子,成天跟着舒云,嘴里唱着科学,歌颂自由。这孩子要是给谁家做媳妇儿那户人家可是要倒霉的。

“阿爸,咱们去城里,去学堂,去给狗娃子讨一个公道。”

阿妙的话刚说出来便遭到了阿爸的反对。当初在学校接回狗娃子的时候,先生就说过了,同学们因为一点小事情发生争执动手不小心碰撞了两下留下了几丝伤口,学生家长愿意赔偿,而他们也达成了和解。

阿妙据理力争着,“阿爸,你收的钱再退回去,咱不要这营养费,咱要让他们给狗娃子道歉。”

做人要有尊严,也只有这样才能治好他心里的伤。

“阿妙,你不要在这里胡闹了,”阿爸厉声道,“道歉有什么用,能解决温饱吗!”

“难道尊严不重要吗?”

“你不要以为你跟着舒云学了字就能在阿爸面前讲道理,我们怎么能跟城里人讲理。”

尊严对他们来说又能值几个钱。

“前村,后村,哪个娃娃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你见他们找上学校的吗?还不是委屈往肚子里咽。”

砰的一声,西南角的房里传来巨大的关门声。

这是有声的抗议。

阿爸看了看继续补充着,“你要是没事情干,后院的草空了,赶明儿去割了,我们忙得很,不帮忙也不要添乱。”

阿爸转眼去忙农活了。

阿妙不服气地跑出家门。

既然没有人愿意发声,她就一家一家地去敲开受害人的家门。




第五章阿妙(5)

“阿妙,我要嫁人了。”

阿妙没有想到再次遇见舒云阿姊时,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小衣,坐在一辆老旧自行车后座上,而她的新郎远远地站在另外一侧,特意给他们留出空间说话。

“阿姊,”她眼里浮起两抹泪水,“对不起。”

都怪她这阵子为了狗娃子的事情忙前忙后地跑,忽略了舒云。

就连她成婚也不知道。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阿姊要嫁人了。”

“傻丫头,你该为阿姊高兴。”舒云用手绢擦拭着阿妙的泪痕,“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良人。”

她的视线望向新郎官的方向,男人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三十岁左右,面生,一看就不是周边村落的人。

只见舒云款款道来,“他是南城人,平时靠做木匠活维持生活,为人性格温和,憨厚老实,除了年纪大些其他条件都不错,城里有小房子,有点积蓄,我们见了几次面,阿爸阿妈很满意便定了今天这个日子结婚。”

“你呢?”阿妙反问道,“阿姊,你满意吗?”

“满意呀!”舒云爽快地回答着。

她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选择。

即使再等五年,十年,十五年,她也等不到霍先生。

她的眼眸微微朝下,阿妙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忧伤。

“阿姊,你不——”愿意的话……

“阿妙,”舒云开口阻止了她的话,“今天是阿姊的好日子,你应该恭喜我。”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择一人终老,往后余生随遇而安,这便是我最好的选择。”

只有她嫁人了,村里的闲话就少了,往后舒爸舒妈也能舒坦了。

阿妙收拾好心情,脸上扬起一抹笑容,大声道:“阿妙在此祝福阿姊幸福快乐,一世平安。”

舒云叮嘱着:“阿妙,你日后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新郎官走上前提醒着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的话怕是会误了吉时。

就这样,舒云走了。

阿妙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大喊:“舒云阿姊,你一定要幸福呀!”

她站在黄土高坡上眺望着,黄色的土地上红色曼妙的影子逐渐走远直到消失不见。

好一会儿,直到她的脸颊干涩,才发现脸上泪水模糊一片。

也许舒云早就死了,死在了她回村的那一天。

而望富村的故事还在继续……

经过阿妙坚持不懈的努力后,终于有两家人愿意与他们一起联合起来前往城里讨公道。

而她飞快地跑回家想要跟阿爸阿妈分享这个喜悦时,才发现家里来了一位贵客——神婆。

阿妙上次见神婆时还是在为狗娃子举行消灾避祸的仪式,她刚进门的那一刻就发现神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看透许多的眼神里透露出一抹贪婪,仿佛将她视作货物一般。

“阿爸!”

“阿妙,过来。”阿妈抬头招呼着阿妙上前,将她推到神婆面前。

神婆上下扫视后止不住的点头,“丫头长得水灵,倒也是个可人,王家不亏。”

这是什么意思?

阿妙茫然的看向父母。

阿爸适时的开口,“阿婆,您老觉得可以的话,那咱就定下来,择一个好日子,咱们把事情办了。”

“这事宜早不宜晚,稍后把娃娃们的生辰八字给老朽,老朽算一下吉时,到时候好事成双没准能更好刺激哥儿,体内的浊气排除了,人就精神。”神婆神神秘秘地说道。

阿爸恭敬的将人送走后才开口通知阿妙,“别整天疯疯癫癫在田野里跑,不着家,在过几天你也是要做新媳妇儿的人,收拾起你的性子,这几天让你阿妈教你一些妇人家该做的事情。”

阿秒瞪大了眼睛,完全不可置信的样子,她反驳着:“我不要当新媳妇儿,我已经找到人愿意去学校举报讨公道了,我们可以帮狗娃子了。”

只要一起讨回公道,获得该有的尊严,他心里的伤就能得治。

“你弟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就安心准备嫁人。”

阿爸说完直接走人,徒留下一个背影。

阿妈站在原地,双手擦眼泪,抽泣道:“阿妙,对不起,我们也没有办法,这都是为了狗娃子,刚才神婆在家里看过了,我们就是气运不好,你弟出去触犯了太岁,需要找个合适的女娃子冲喜,只有前村王家的女儿生辰八字跟狗娃子合,我们必须娶王家的闺女,他们提出的唯一条件是王家还有个儿子没结婚,只有儿子结婚才能嫁女,阿爸阿妈没办法只得应了这门亲事。”

“为什么,”阿秒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冲喜怎么会有用,这是迷信。”

村里谁不知道前村王家有个傻儿子,这是用她一生的幸福去交换。

“举头三尺有神明,阿妙,慎言。咱家只有狗娃子一个男苗,他是你唯一的弟弟。”

“可是我在想办法,村东头的李叔已经答应一起去城里,阿妈,你跟阿爸说好不好,我不要嫁人,我们一起去城里找学校,一起给狗娃子讨回公道。”

“阿妙,咱就算去城里,去学校,但你想过吗?咱就是村野乡夫,有什么能力去跟富贵人家争论。”

阿妈的话,道出了乡下人的无奈,他们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如何能讨回公道?这比登天还难。

“阿妈,我们有理,为什么就不能试试呢?”

没准,就成功了。

如果永远不发声的话,那从山里走出现的孩子就要永远承受这种痛苦吗?磨难又要一代一代延续到下一个人吗?

“你阿爸不会同意的,你只能嫁个王家儿子。”

阿妈说完后便走了出去。

徒留阿妙一个人空对着木屋发呆,灰白的墙体上涂抹的五颜六色色彩逐渐模糊,黑色的木檐上开裂出道道细缝,院子里的栀子花树已枯败,角落里堆积的小玩意儿已染上厚厚的灰尘。

原来她已经长大了。

阿爸阿妈也长大了吗?

为什么突然觉得好陌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家人。

深秋的冷风吹了吹,阿妙忍不住缩了缩,一股凉意从脚底涌起。

她也要嫁人了,跟舒云阿姊一样,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还是个傻子。


[if !supportLists]第六章 [endif]阿妙(6)

爆竹声声响,红绸高高挂。

村道人脸上洋溢着一抹笑意,今儿真是个好日子,白家嫁女又娶新妇。

尽管村里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交易,但依旧是丧事喜办,全村的人都一股子涌入白家沾沾喜气。

阿妙最终还是答应了嫁人,不过她提出了一个要求,等王家女进入白家后她再出嫁。

这场喜事的主角毕竟是狗娃子和王家女,双方父母都答应了,毕竟阿妙答应嫁便已经让他们满意了,小小的要求不足挂齿。

外面热闹一片,阿妙站在窗口冷眼观望着这一切,阿爸阿妈喜笑颜开,狗娃子脸上依旧不见表情,但至少脸色比前几日精神了,神婆居主客,坐在中央,脸上一脸神气。

这就是她曾引以为傲的家人和喜欢的环境,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她说话,女孩儿在这个时间就如草芥一般,阿妙以为她是不一样的,但现实告诉她,她错了。

她是姐姐,也是狗娃子的附庸,男孩有需要的时候,就是她牺牲的时候。

此刻,她才理解舒云阿姊的语重心长。

要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

阿妙眼角浮起泪水,窗外欢声笑语,气氛被烘托到一个新的高潮,新人喜结连理走仪式。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这庄重仪式,庄严的誓词,怎么能跟一个傻子做呢!

没有感情,直到慢慢没有自我,而她不再是她,就跟小花一样。

挽发成为他人妇,早晚洗手做羹汤,白日里忙弄农活,晚上被婆家催着生娃。

这不是她想要的。

窗外的喇叭声停了下来,众人的视线看向窗台,阿妈推门进入开口,“阿妙,轿夫们该上路了。”

而狗娃子的仪式也该举行最后一步了,入家谱,只要王家女的名字出现在家谱上,这婚就成功了。

“也是时候了。”她喃喃自语,任凭阿妈给她盖上盖头牵着她的手出门。

上王家花轿的那一刻,她掀起盖头说道:“阿爸阿妈,这是女儿最后一次叫你们了,从今以后,女儿就不再是白家人了。”

从他们决定用女儿换媳妇儿那天开始,阿妙便不想做白家的女儿了。

“盖上盖上,丈夫还没看到,掀盖头不吉利。”神婆大声说道。

“阿妙!”随着盖头盖上的那一刻,阿妈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堵。

女儿仿佛离她越来越远了,似乎她再也见不到了。

阿妈想开口阻止,最后还是看着花轿走远,而王家女在众人的注视下进入白家家谱,正式成为白家一员。

断桥——连接前村和望富村的一座锁链桥。

桥下水流湍急,抬轿子过桥怕事不稳,轿子夫们行至此处时停了下来,他们脸上犯难,神婆特意叮嘱要让花轿从断桥走过才行。断桥一断晦气,避免狗娃子晦气缠身;二断白家养育之情,女冠夫姓,自此只有王阿妙。

轿夫们商量着是否要改道,偏生跟着的王家人固执,认为必须按照神婆的话去执行,见两方争执不下来,阿妙出声缓解剑拔弩张的局面,“轿子上有人怕失了平衡不好过桥,那我便下来走过去。”

盖在她头上的绣花盖头不知被何时摘了下来,王家人脸上有一丝难看,“你忘了神婆说的吗,还不盖上盖头。”

“早就掀开过还怕什么。”阿妙走了下来。

因前两日下雨,上游的水堆积的较多,此刻的断桥看起来摇摇晃晃真有点危险,但是平不过去的话肯定是安全的。

王家人无奈最后只得按照阿妙的意思。

男方在前,女人走在后面,王家人率先走上了断桥,跟着后面的是几位轿夫,阿妙故意落在了最后面,待人全部走到对岸时,才发现阿妙未跟上。

晴朗的天突然暗了下来,桥面吹起了轻柔的风。

“白家女子,你快过来,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快点过来,要赶不上吉时了。”

阿妙并未理会桥那端的喊话,她的目光遥望着远方,如果从这里顺流而下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飘向远方,她也想去看看那些她不曾见过的风景,那里没有鲜花,没有草地,可那里有她向往的自由和平等。

她想读书,她想为阿妙而活。

她有名字,她叫阿妙。

谢谢你,舒云阿姊。

再见了,望富村。

再见了,阿爸。

再见了,阿妈。

再见了,狗娃子。

再见了,这段上天恩赐的时光。

在众人的错愕中,阿妙纵身跳入了河流之中,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耳边回荡着阿妈的叫喊声:“阿妙!”

奔流的河水涌入阿妙体内,顷刻间封闭了五感,她的身体机能快速下降,而我很快被挤了出来。

我是一抹飘荡的孤魂,陪伴了阿妙七载时光。

“阿妙,我可以救你。”

和当年一样。

“不用了。”虚弱的女声响起,阿妙也成为了一抹孤魂,飘荡在空中。

小时候的她求生意志强,我能救她,而现在,我却没有丝毫办法。

我救不了阿妙,我只能让她活,却没办法阻止她的下一次死亡。

“谢谢你,终于又看到你了。”阿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她曾一度以为七年前的那一次是场意外,“我已经多活了7年,够本了。”

“可——”我能让你再活七年,甚至于十七年,二十七年。

看着阿妙苦涩的笑容,后面的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七年我见证她的喜乐哀怒,她的无力,但可惜我只拥有一魂一魄,没有感知力,体会不到阿妙的痛苦。给她再多的时间也只能平添烦恼。

“我想永远永远的记住你,能告知我你叫什么吗?”

虽然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永远,但阿妙觉得只记住一瞬也是满足的。

我陷入了沉思,自有记忆以来,我便跟老头在一起生活,他自小便称呼唤我“丫头”,但这绝非我的名字。

我叫什么呢!

这真是个难题,就是想不起来。

阿妙看出我的苦恼,说道:“没有名字可以自己取一个。”

取名字。

不,我有名字的。

此刻,我的脑海里闪过“尔昭”二字。

“我叫尔昭。”

界下传来一阵吵闹声,我拨开云层,看见阿妈跪倒在阿妙身边,哭的撕心裂肺。

我担忧的目光看向阿妙,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眼里满是释然。

在她魂魄消散前,央求我为她做了最后一件事。

彼时,我带着她靠近阿妈,施展着老头交给我的独门传音术,可以让生者听见亡灵之音。

只听到阿妙缓缓地说道:“阿妈,我不怪你。”

话语刚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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