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渐远（一）

上弄小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变得冷清呢？

好像是自己上小学五年级时的秋天。

那一年的秋天，第一次有熟悉的人从我生命中消失。中秋节的第二天，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空气亦如往常的干冽。白天时，母亲突然一脸严肃的和我们兄妹说，如果进阿嬤的房间看她，记得要先迈左脚。我们兄妹几人一脸懵，为什么呢？如果迈右脚会怎样？却也不敢问母亲，看着她旋即又出门去了姑妈家。我们进入母亲的房间看电视，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母亲的麻衣已被找出放在书桌上。麻衣不是只有相识的人去世时才需要用到吗？为什么它会出现？瞬间，我们兄妹几人明白了，有人要离我们而去。和堂姐堂哥一起组队去姑妈家，犹犹疑疑的迈着左脚踏进阿嬤的房间，看着曾经丰满的脸庞变得清瘦，曾经精光的双眼亦变的浑浊。这还是曾和我们同住一屋檐下，虽孤僻却也可亲的阿嬤吗？阿嬤已不再回应我们的叫唤，连看着我们的力气也无许。大人们沉默不语，都明白，时间终归会带走我们熟悉的人。小孩们也不再欢闹，只是静静的退出房间，坐在小道口的石板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着偶尔划过天空的大雁。风吹着后山上的竹叶沙沙作响，也吹散了小巷的欢闹气息。秋天来了，终归是要变冷了。

阿嬤走了。喧嚣锣鼓的欢送阿嬤去向没有病痛的另一个世界，获得新生。寂静的只剩下一地鞭炮纸，以及贴在大门上的由白纸书写着“慈制”两个大字，飘忽意味着这儿刚失去一个母亲。姑妈家的厅堂里设着阿嬤的灵堂，灵柩已送出，只剩阿嬤的黑白照片和桌子上摇曳的烛火，以及袅袅升起的香火。

因着一人的离去，这座大房子也开始沉寂了。孩子们渐渐的不再去大房子里玩捉迷藏，跳绳，弹弹珠了，转而在上弄小巷子里跳天堂，打洋牌，坐小溜车了。

当一个人老去，最后变成墙上的一张照片时，留给世界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