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猫
一.
年小婉站在厕所蒙尘的脏兮兮的镜子前，看着手上的泡沫被水流带走。那些残缺而稀疏的泡沫旋转着，被卷入下水口幽黑而深邃的漩涡。
“冯曼，你装什么清高？”
尖锐的声音刚刚砸到地上，只见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纤瘦身影，被几个人影推搡着摔进女厕所，跌进地上的污水里。
那个身影没有出声，只是抿着嘴利落地站起，反手，抄起角落的脏拖把进行了还击。
年小婉直了直背，只是看着镜子，看着蒙尘的镜子里那个女孩被打湿的发梢。
一滴水顺着发梢往下滑，厕所外面传来拖把沉重的落地声，尖叫声，脚步声哄乱乱地越来越远。
水滴落下，在白色的校服上晕开。终于，厕所外面安静了。
空幽的寂静像一把沉重的锁，拉回了年小婉的思绪。抬眼，发现那个女孩正在镜子中望着她，一双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上课了。”女孩微笑
空旷的厕所里，刺耳的上课铃惊雷一般劈开安静的空气。
数学课上年小婉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中年女人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强硬地灌进年小婉的耳朵里。她出神地直望着黑板，看什么都觉得像那双眼睛，立体几何像那双眼睛，曲线方程像那双眼睛，连三角函数也像那双眼睛。连绵不断的，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些东西只需要你看上一眼便能进到你的心里，痒痒地若隐若现地羽毛一般挠着你，那便是这双眼睛，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当天边残缺火红的夕阳爬上撕裂的云，放学的铃声如期而至。
会不会是因为年小婉从来只顾着观察路边被秋天杀死的惨黄落叶，所以直到今天才发现冯曼和自己回家的路是同一条呢。
于是又努力地把视线放在那些孤单飘零，旋转着落下的叶子上。路上很安静，可以听见叶子跌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也可以听见年小婉自己擂鼓一般剧烈的心跳声。
当那个纤细的身影影子一般压了过来，黑发随风晃到小婉的身旁时，小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握着自行车的把手滑滑地发腻，手心中仿佛抓着一条不安分的鱼。
“你叫什么名字？”小婉的余光中是剩下随风摆动的黑发。
“年……年小婉。”声音回荡在小婉的胸腔中，微微地发颤，连回声听起来都是那样微微地发颤，可是她明明已经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点了。
“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是那个在课室养了一只猫的女孩子。”
“嗯。是的。”
声音被风吹散了，随即，陷入了一场持久的沉默。
当自行车轮子吱呀吱呀地转到胡同口，看冯曼的姿势，该分开走了。小婉欲言又止，手心还是潮热滑腻地出汗，于是便把视线转向胡同口那家拥挤狭窄的小卖部，油腻肮脏的玻璃门旁叠着好几箱北冰洋汽水，门口地上的大铁锅里咕咚咕咚地蒸着玉米，呼哧呼哧地往上冒白汽。
“我走这边了，走啦，拜拜。”余光中的黑发飞舞走了，夹着声音一起远去了。
小婉转头，只看见那个纤细的身影逆着傍晚的余晖，黑发在暖橘色的逆光中随风摆动，宽大松垮的校服被风鼓起。
身影突然停下，转身，刹那间，年小婉的视线中又只剩下了那双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小婉——我叫冯曼，忘记告诉你啦。”
这边的人儿却早已失了神，自行车把手终于脱离了滑腻的手心，撞上旁边的北冰洋汽水的蓝色塑料箱，装着橘子汽水的透明玻璃瓶子，在斜阳中放出当当的响声摇晃着磕碰在一起，深幽狭小的屋内传来女人的叫骂。
再抬起头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初秋凉薄冷冽的空气中空余下一种奇怪的感觉，把年小婉定在这里，直至地望着远方，有些出神。
晚上，年小婉冒着热气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她擦拭着自己的头发，湿发一络络地分散着，贴在白皙的脖颈上。她认真的看着镜子中那张脸，一张干净寡淡的脸，小小的鼻子、细窄的双眼皮提不起劲让人喜欢，也就两片小小的嘴唇经过热水沐浴之后还算红润。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睛，眼睫毛被萦绕的雾气打湿的那双眼睛。
她突然意识到，那双眼睛，那双在逆着的斜阳中、在风中、在飞舞的黑发中亮晶晶的、若隐若现的眼睛，那是一双只有她冯曼才有，别人都没有，对，只有她冯曼才有的一双眼睛。
年小婉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想着那双眼睛了。
雾气萦绕中，年小婉的鼻子有点发酸。曾经，她也有这样一双 亮晶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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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情色/青春 《哑猫》 一周两更，时间不定。作者个人公众号： tizibuzhidao 小说影评闲花野草逗鸟讲故事 欢迎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