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草原,天气晴》是由山田和也执导的纪录片,上映后感动了数万网友,豆瓣评分高达9.7。
这部长109分钟的影片,讲述了蒙古国(处于内蒙古与西伯利亚之间)草原上一段相遇与离别交织的悲伤故事。
(一)
1999年秋,天色苍茫,夕阳笼罩下,日本探险家关野吉晴穿越草原时,偶遇了蒙古国女孩普洁(Puujee)。
“普洁”在蒙古语中意味着“出生在星期四的天之骄子。”
镜头下,普洁穿着过大的黑外套,用碎布头扎着头发,高原红的脸颊上嘴唇高高抿起。
6岁的她体型瘦瘦小小,不及羊高。但骑在马上时,就像矫健的黑豹,已经不会让人小瞧。
普洁性格独立骄傲,虽然年幼,但已经代替常年外出务工的父亲分担牧马的工作,看顾幼小的表弟。
第一次见面,普洁板着脸,拒绝让关野拍照,并且要求他离开马群周围。
她之后坦白,摄像机凑得过近马会受惊,“马踩坏了东西,到时候我的麻烦就大了。”
但在关野和助手诚恳地请求下,普洁一家还是接纳了来自异乡的访客。
(二)
蒙古包里没有什么昂贵的东西,外婆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收音机。它久经风霜,被一再得维修过,可能零件坏了,声音微弱。这是他们少有的、能接触外界信息的方式。
普洁家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困境,时值蒙古国经济体制转变,公社不再提供免费的医疗服务和牧草、食物。
父亲前往乌兰巴托打工,很久前就没了音讯。
家里只剩下年幼的表弟、衰老的外祖父母、妈妈与普洁相依为命。
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一批马贼乘夜盗走了他们家的39匹马。妈妈不得不四处奔波寻找。
变换莫测的气候、草原广阔的疆域,都让牧民很难找回失踪的马群。
几日后,母亲无功而返。
虽然前路迷雾重重,但依偎在母亲怀里,总是沉默的普洁第一次像她的同龄人一样欢笑起来。
(三)
一个午后,关野询问普洁日后想做什么工作。普洁低下头,很不好意思地揪住母亲的衣袖,笑容快乐:“我想念书给大家听,我想当老师”。
“牧人的数量越变越少”,她用脚踢着脚下的小石块,“照顾牛羊没出息,我都不知道学校教什么。母亲也赞成我去读书。
祖母低头擦手道:“不受教育,将来会很辛苦。”
“明年春天我就能上学啦。”
他们决定拍一张合照作纪念,普洁穿上了藏蓝色的正式袍子,外婆用一条旧的绿色布条捆扎在她腰间,大家手挽着手站着拍照,普洁眼睛眯着,露出白牙。
他们都微微笑起来,眼睛荡漾着细碎的阳光。
(四)人间好梦不长久
冬天来临,牛羊得赶到冬牧场,但普洁一家寻马不归,无法搬迁。普洁只能不断驱赶马匹、羊群,让它们活动起来,希望能稍微暖和一些。
但风雪越变越大,普洁非常焦虑。“我要怎么盖住啊,家里人都不在,我该怎么办?”
“牛羊没有地方卧倒,都是雪。”
不及马背高的小孩握着马鞭,不知所措。
牧民生存环境非常艰难,她在不识字的年纪,已经开始认识人生。
最终他们收起蒙古包,开始迁徙。
临别前,外婆拥抱了一下探险家关野,笑眯眯的对他说,决定送给他一匹马作纪念。但是关野无法带走,先寄养在普洁家。
“明年还要再来喔,好吗?”
明年春天就回来,春天会有小羊,我们就去南方。
(五)最是伤心看稚女
次年,当关野再度回到草原时,普洁母亲已经过世了。
33岁的她不慎从马上摔下来,等了3天救护车始终没来。由于牧人鲜少有现金收入,送往医院后支付不起医药费,她被赶出医院,当天就死了。
不在人间的妈妈,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相片和低矮的石碑。普洁忍不住一直悲伤地哭泣,不愿意再离开外婆呆的帐篷,直到舅舅回来处理后事。
时间并不被人心影响,普洁曾经一直期盼的春天终于来临了。她穿着新衣服,头上扎着夸张的红纱去上学,但母亲这一次无法再微笑着送她了。
母亲的七七那天,普洁开学了,外婆将固执着不肯离开的普洁送回了车上。
外婆合掌低头:“蒙古人的子女三年后才能为父母扫墓,不然亡者的黄泉路会被子女的泪海淹没。”
天气变得越来越糟糕,植物都枯萎了。由于体制转变,公社不再提供过冬的牧草。在这场天灾里,蒙古十分之一的牲畜死于饥寒。
最后探险家担心地离开,分别时,外婆再度拥抱他,微笑着告别,仿佛苦难永远无法压倒草原儿女的脊背。
(六)驻马别孤坟
2004年7月,关野吉晴第三次前去看望普洁一家,才得知普洁在她小学毕业前一天,因车祸意外离世。
如果普洁还活着,或许会成为老师,又或是从事她后来期盼的口译工作。
但“如果”和“希望”本就是昂贵的东西,人们轻易无法支付。
马背上的小姑娘,终究也变成角落里一张小小的相片框,镶着蓝纱,在母亲的照片旁微笑着。
丢失了赖以为生的马匹,送别了悉心照料长大的女儿,与陪伴着自己半生的爱人分别,最后又亲手埋葬了幼小的外孙女,外婆以前总是含笑的眼睛,变成了流淌着愁苦的漆黑泪泉。
此时立夏已过,烈日灼烧,草原上的牛羊犹如坠落的云翳,蒙古包是云雾缭绕中无声燃烧的石碑。
然而夏天终究会过去,而后又会有秋天、冬天、春天,时间的循环不因任何人停止。
或许几百年后,当高楼和坟墓都变成齑粉,广阔的原野上,探险家关野会和普洁一家再相遇吧。
那时候,这样的眼泪和石碑,都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