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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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里的拇指姑娘，几经波折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世界，并且和自己体型一般大的英俊花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然后，她还能在闲暇之余去陪陪她的妈妈。你看，多么感人温馨的故事。现实生活中，有一个六指姑娘，可没有这样好的境遇。

六指姑娘，顾名思义，一只手上多长了一个手指头。她的右手大拇指与常人不同，指甲盖中间像是被谁劈成了两瓣，大拇指更像是由两根常人的小拇指紧贴在一起组成的。因为这一与同龄人不同的生理结构，在班级里，她一点儿也不受别人待见。不过，她不受待见的原因还不止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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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大人们说起过她的家庭情况。她的亲身父母住在我们小镇北边的村子，她刚出生时父母发现她的手指畸形，恰巧她又是个女娃。重男轻女、家境贫寒等各种原因下，亲生父母抛弃了她，想养个至少身体正常无异处的孩子。

那时她还是个哇哇落地的女婴啊。

后来，她就被裹了张破布，被人扔在了路边。然后，遇到了现在的养父——一个靠给人配钥匙为生的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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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指姑娘的学费是个谜。小学时代离我很遥远了，所以我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老师们并不怎么待见她，只把她当成空气，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她一直坐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里。根据这一推测，可能她就是个旁听生。

每天来上学，六指姑娘总是脏兮兮的，一年四季中，除了夏季的穿衣风格明显，其他三季的穿着打扮几乎一样：一条发旧的砖红色布料的裤子，上身常穿偏小的并不合身的绒线衣。绒线衣本来就容易拉脏，她的绒线衣一穿就好多天。听说，她的衣服几乎都来自于别人的施舍。这是听我妈说的，因为，我妈也曾把我的衣服给她穿。

班级里坐在她周围的人经常会以她为乐，捉弄她。有的人嘲笑她的头发像鸟窝，有的人笑她像乞丐，还有一些人甚至和老师反应：她不配做我们的同学，让她滚。只记得她有时被同学逼急了，就会吐出几个简单的字音，示意别人住嘴：“呸呸呸，你们干嘛···你们别看我···”在我的印象里，她说过的最难听的字眼是“呸”，这还是效仿的嘲笑她的人。

放学的时候，我们经常看到她爸，也就是她的养父衣衫褴褛地站在门口等待她。在那种情景下，父女俩的碰面也常常伴随着一些孩子们的嘲笑声：

“哟，校门口怎么站着个叫花子啊···”

“老叫花子来接小叫花子了哈哈哈····”

六指姑娘在这样的情况下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无声地走到她爸跟前。她爸也像个没事人一样，趟着一辆破旧的老式自行车，带她走了。不过有时她爸也会在孩子们的嘲讽中笑眯眯的，仿佛自己是一场喜剧的主角，与此同时六指姑娘也会跟着她爸后面痴痴地傻笑，以为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好事情。六指姑娘跟她爸虽不是亲生父女，但命运的牵扯让他们像极了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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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也会看见六指姑娘和她爸撒娇，比如在放学的校门口，她指着来接我们这些小孩回家的爸妈的手上的东西（买给孩子吃的水果零食），对她爸娇嗔道：“我也要，我也要那个···”依然只会吐出几个简单字语。然后第二天放学，我们就会看到她爸挺拔地站在门口，手上提着一袋满满的豆芽或者一袋鼓鼓囊囊的白菜充数，父女俩一碰头傻呵呵地扬尘而去。

对六指姑娘的印象就在这戛然而止，之后我转学了，过了好些年，才又有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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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初中的时候，一次中午回家吃饭，听见家门口几个老人在聊镇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小镇，镇小，一有个风吹草动便会在镇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我听到他们说，镇上有个流浪汉强奸了自己的女儿。鬼使神差，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六指姑娘和她的养父。大脑做出反应后，我立马追问家门口的老人是怎么一回事，结果真如我所料，是六指姑娘。她的养父对她进行了多次强奸，并且还和别人炫耀。然而，事情闹得众人皆知，六指姑娘的养父安然无恙，并没有受到相关法律的制裁。

后来有打抱不平的人士帮着六指姑娘找到了她的亲生父母，可是她的亲生父母不认她，尤其是得知了她的遭遇之后，更是避而远之。

六指姑娘的养父在劣事暴露后，说过一句“名人名言”：“我当初捡了她就是想让她做我媳妇，不然我养她干嘛。”这句话被别人传了好一阵子，成为了好多人饭后乐道的一句话。更被人乐道的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六指姑娘依然跟着她的养父，不哭不闹，也没有逃走，如傻子一样。

在人们又有了新的新闻聊资后，六指姑娘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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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过了好几年。二O一六年（我上大学了）八月份我在家避暑的时候，又看见了六指姑娘。

八月份的暑假，我在镇上的一家店里和店老板大吵了一架，消费诈欺。事情解决后，我和店老板面和心不和地互相说了几句合场话，正准备甩头走人时，看到周围围观群众中有个特别的身影：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穿着。

六指姑娘？我顿在门口有意打量了一下，好像就是她。

六指姑娘当时在店里，趁着大家看热闹的时候，在店里的柜台旁找了个座位坐下，然后看着窗外，发呆。也许周围有人注意到了她，也知道她是谁，但是都把她当成了空气。从我的视角看过去，她用她那只长有六指的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画面竟让我想到了“岁月静好”这个词。那一刻她身上的穿着仔细瞧，似乎不太脏了，只是有些发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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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时我还在上小学，不过和六指姑娘已经不是同学了。四年级之后我转学了。有一天我和朋友在镇上逛街，听到老远有人喊我的名字，可是环顾四周，总觉得是幻觉。朋友拍了拍我，指着一个小巷子的入口处说：“看，有个人在喊你，一个劲地朝你挥手呢。”等我看清了方向，朝着那个巷子口看过去时，空无一人。听朋友描述，喊我的是个脏兮兮的女生，看起来还傻傻的。

我听了心中了然。而后，我在镇上看见过她几次吧，她应该也看见我的，不过形同路人，再也没有和我打过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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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中学时学过一篇鲁迅的课文，好像叫《藤野先生》，里面一处文字印象很深，“在讲堂里还有一个我”。

我想我也是沉默的大多数。

妈妈曾说过，忽略她的手指，其实她洗得干干净净的，稍微打扮一下，是个好看的女生。我回想了一下她的模样，抛开她的外在穿着，她有一双细长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笑起来眉眼弯弯、懵懵懂懂的很是可爱。脸蛋椭圆，下巴偏尖。身体瘦削，双腿细而直，个子适中。平时不说话的时候是可以用文静乖巧来形容的。这样想来，是个很好的女孩啊。

而当我看见她身上穿着我的衣服时，我因为周围人的哄笑，而变得很不自在。

她才和我差不多大啊。

写于二0一六年11月8日

南京

原创作者：和风细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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