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1金轮圣母的佛学水平
武则天微笑道：“不过呢，要让满朝官员从心底里接受我的一些说法、做法，最好是用理论来说服他们；尽量采用专业性的意见，而不是光靠强迫。这样他们就算心里不完全赞同，也不便公然反对。如此官员们才能真正为我所用。”
小武惊道：“用理论来说服那些读了很多年书的大臣，真是谈何容易！对了，听说你经常跟臣民讲佛学，莫非这些理论都是从怀义僧那里学来的？”
看见小武的笑容渐转暧昧，武则天不以为忤，依然微笑道：“我是喜欢研究佛学，但是薛怀义有几斤几两重，还是知道的。再者，在感业寺里看过的经书也肯定是不够用的，还是要继续学习。不过好在当世的高僧很多，我把他们请来、当面请教，就是最快的学习方法。”
小武讶道：“那你都请了谁啊？”
武则天道：“比方说，我请了法藏大师、为我讲解《华严经》。”
小武回忆起第一卷第四章学习过的中土佛教大乘八宗，突然间身躯一震，道：“法藏大师，那不是华严宗的祖师么？”
武则天微笑道：“对啊！法藏大师本是康居人，他非常善于深入浅出地开导别人。开始之时，我没有听懂华严经义；于是他回去以后，便以我殿前的金狮子为教具，写了篇千余字的《金狮子章》。”
“《华严•金狮子章》只是法藏大师的即兴发挥，但却极为精练地概括了华严宗的基本理论和判教说法，可谓有咫尺万里之势！我再一看此书就完全明白了，就此契入了华严境界。”
小武明白道：“原来如此。听说法藏大师也叫贤首大师，意思是贤人之首吧！”
武则天抿嘴一乐，道：“那是因为我看到《华严经》中有位菩萨叫做贤首，便指示十大法师为法藏大和尚授满分戒，同时赐号为‘贤首国师’。”
小武恍然道：“原来是这个缘故！而法藏就是你的国师呀！”
武则天微笑道：“法藏大师也可以说是我所造就的。最初，中土的《华严经》传本残缺不全，而我听说西域于阗存有梵文原本，便招于阗僧人给我送来，然后又敕令其在大遍空寺翻译。”
“但是，于阗僧人未翻译完《华严经》便已过世，于是我又让其它西域僧人继续翻译、直到完成为止。这个法藏便是当时的翻译者中最优秀的一个。”
小武又悟道：“法藏翻译的内容你能看得懂，所以他是最优秀的一个，是吧？”
武则天呵呵笑道：“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法藏向我解释‘梵珠天网’的理论，那可是很不容易的。”
小武好奇道：“‘梵珠天网’？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见小武很感兴趣，武则天便缓缓回忆了起来：“那一次，法藏先要求了一间偏殿，专门由他来改造。完工以后，法藏手持一个大水晶球，请我一人随他入殿；进去之后，我发现殿内除了几根铜柱、许多面镜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法藏叱喝一声，殿外的人便关闭了所有窗户。这下子殿内一片漆黑，就连柱子和镜子也看不见了。随即，法藏点亮了一根大蜡烛，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切！那是非常、非常奇特的景象，让我说不出的震撼！”
小武大奇道：“那你都看见了什么呢？”
武则天高声道：“每一面镜子里都出现了烛光！而且镜中有镜、镜中套镜，它们互相映射，再加上铜柱也会反光，我只觉得四面八方、有成万上亿只蜡烛！要不是心里早知道，法藏只点亮了一只蜡烛，我都要被这幻象给吓坏了！”
小武身躯又是一震，讶道：“这不是《盗梦空间》里的景象吗？这些重复的烛光彼此复制，就好像没有穷尽一样啊！”
武则天出了一会儿神，才道：“好半天之后，我才定下神来；于是又问法藏：因陀罗网境界门到底是如何让‘一法见所有法，所有法见一法’？”
“法藏答曰：其实只要看到了一只蜡烛，就已经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变化；而所有的映像、无论亿万，又都能被他收归到手中的一只水晶球中、无有遗漏。”
小武大悟道：“这样你便明白了，什么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武则天点头道：“那只大水晶球的表面，也是布满了星星点点的亮光、无有穷尽，似乎便是容纳尽全天下的烛光之点，也是毫无问题。”
小武佩服道：“法藏不但是佛学家，显然也是物理学家！能够如此运用光学、深入浅出地讲解佛法，也难怪你推崇他！”
武则天忽又轻笑道：“有一次，法藏在佛授记寺内讲解《华严经》。当时是为了庆祝经书翻译成功，我令他从10月15日起、连续讲经3个月。但是到了腊月12日晚上，当法藏讲到《华藏世界品》的‘海震动’说法时，突然发生了强烈地震，讲堂和寺院发出了震吼之声，数千听众从未见过这等情况。”
“一般来讲，按照天人感应学说，此时我需得下罪己诏，并同臣子一起议论朝政过失；但当时法藏门徒却将此事作为特大喜讯前来宫里上疏汇报，说是佛祖降下祥瑞！既然有人如此凑趣，我便顺水推舟，不但不用自我检讨，还可以借机肯定政绩、歌功颂德，让朝野欢庆一番。”
小武哈哈大笑道：“华严宗如此配合，难怪你会强力支持他们！然而华严宗其实就是你一手打造的呀！而其它的佛家宗派，也有被你所推崇的吗？”
武则天点头笑道：“当然有啊！以前，我还比较喜欢禅宗的六祖神秀大师。他年已九十余岁，依然丰神俊朗、气度不凡，说法而舌灿莲花，书法又浑厚天成；而且谦虚礼让，飘然有出世之感，让我很是崇敬呢。”
小武大讶道：“可是禅宗的六祖是慧能大师啊！不是神秀了吧？我记得当年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在庐山东林寺驻锡择徒，要传禅宗衣钵。但是上座神秀大师的偈言比不过在厨房里打杂的小厮慧能，结果导致弘忍悄悄地换了传人。”
“这桩公案在佛教界几乎无人不知，我还记得二人当时的偈言呢。”说罢，小武从资料夹中翻出了禅宗公案里的二条经典偈言。
图表9禅宗六祖之谒言
没想到武则天微微发出冷笑，却道：“慧能的情况我当然也略知一二，神秀也都告诉我了。他文化不高，又喜欢隐姓埋名，那就由他去吧。倒是神秀大师，虽然妙法无碍，但弘忍不愿传他衣钵，他也耻于同慧能争夺。慧能既南下，神秀便北上，从此各自参悟佛理、无相挂碍吧。”
“不过我也知道，神秀原本就得到东林寺僧众的大力支持，都愿奉他为祖师。然而他却一令不发，而是离众飘然远去。这等高风亮节实为天下所景仰，故我并不认可弘忍的做法，而是降旨封神秀为禅宗六祖。此外，我还另行传旨岭南寺庙，让慧能和尚上交衣钵，然后好转赐给神秀大师。”
小武又是身躯一震，道：“禅宗最珍贵的信物，就是达摩祖师用过的衣钵呀！外传是一件木棉袈裟和一个紫金钵盂，不知可对？这两件宝贝的下落众说纷纭，但是据说并没有落到神秀手里，而禅宗从此也就不再有七祖了。因为衣钵在六祖的手上失去，之后所传弟子众多，谁也无法再成为公认的祖师了。”
“有人说，禅宗衣钵被你带入坟墓里去了？” 小武低头悄声问道。
武则天撇了撇嘴，摇头道：“哪有的事？慧能上书说，达摩的衣钵在他逃亡的过程中已经失去了。而且那衣钵原也只是达摩用过的旧物而已，传过了上百年，早已过于陈旧，哪里是什么木棉和紫金所做？本来我也想找慧能聊聊，但他不会写字，便是上书也是请人代写，于是就对他就没有兴趣了。”
“再者，我也不要啥旧衣钵，这对我又有何用？我只是想将此信物赐给神秀，以便封他为当之无愧的禅宗六祖！但既然慧能说衣钵已经消失，效果也是一样的，我就不信了：谁还敢再变一套衣钵出来！”
小武恍然大悟，道：“就算是慧能当时隐瞒、藏起了衣钵，可他永远也不敢再拿出来了。不然可不就是欺君之罪嘛！”
武则天嘴角露出笑纹，道：“正是如此。所以慧能一脉就无法同神秀一脉再相争了！”
小武感叹道：“看来你真是在扶立佛家门派上花了很多心思啊？”
“我是不得不如此。而李唐王朝拥立道教，也花了不少力气。”武则天叹道：“当年隋末大乱，高祖李渊在太原起兵之后，楼观道的道士真是没有少帮过他忙，在全天下散布谣言说：‘老君子孙当得天下’！”
小武点头道：“这事我也略知一二，楼观道的人听说是炼飞剑的，很是厉害！不过开始的时候，民众还以为谣言指的是当时声势浩大的瓦岗寨李密呢！”
武则天大笑道：“李密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失败了，不是吗？楼观道的道士后来在关内为李渊内应，还派出80名剑术高明的道士迎接他入长安，可谓是功劳极大！你先前提到过的少林十三棍僧、攻打洛阳城的功劳，恐怕还比不上楼观道策反长安城吧？”
“何况陇西李氏的祖上还是鲜卑人，若不囫囵认道家的老子为祖先，又如何取得天下汉人的支持？所以李唐得天下之后，就宣布‘道为一，儒为二，佛为三’，使得佛家的地位远不如以前南北朝之时。”
小武恍然道：“所以你就推崇佛家，使他们恢复以前的地位？”
武则天笑道：“既然李唐皇室毫无疑问会支持道家，那我想与他们分庭抗礼，也别无选择、只能支持佛家了。何况我母亲本就信佛，我自己还曾在感业寺出家为尼，天意不就是如此吗？”
小武连连点头，道：“的确是天意啊，你只要顺势而为即可。”
武则天忽然叹道：“记得太宗还在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无知少女，也从未考虑过出家为尼什么的，但是已经看到了佛家的力量。”
小武讶道：“当时你怎么看到了佛家的力量？”
武则天眼光迷离道：“贞观十九年，玄奘法师刚好从天竺取经归来，进入了长安、驻锡于大慈恩寺。而在他尚未到来的十日之前，全长安城的人就都知道了此事，无论是百姓还是宫女，谁不天天议论？”
“当玄奘大师真的到来之际，长安城内的数十万百姓、出城十里迎接，那是何等的壮观？一路上的山呼海啸之声，我们女眷在宫里头也听得清清楚楚，谁不心痒痒地想出去看看？就连太宗皇帝，那几天也天天忙于接待玄奘之事、而无心他骛。最后当玄奘大师过世之时，又是全城送葬，百姓们哭的比父母死了还伤心。”
小武听得如同身临其境，叹道：“难怪，你是真得明白佛家的力量啊！”
武则天点头道：“不错。我非常敬佩玄奘大师，不仅在于他取经途中的艰险，更在于他归来之后、十年如一日的不停翻译，直到他去世前、方才基本翻译完毕。”
“那无数译好的经书作品都堆放在大雁塔上。我后来也专门前去拜读过一些，其它高僧们也都说玄奘大师翻译地很好，最接近佛家的原义。”
小武奇道：“怎么？你对翻译也有兴趣？”
武则天微笑道：“当然。我自己就请过一些非常优秀的翻译大师，除了贤首法藏以外，还有菩提流志（Bodhiruci）和义净大师等等。”
小武汗道：“这些人我都不知道。”
武则天莞尔道：“菩提流志乃南天竺人，本名达摩流支•唐言法希，聪睿绝伦、风神爽异，洞晓声明、通达三藏。我亲自为其改名为菩提流志•唐言觉爱。”
“义净法师乃我大唐国人，如同玄奘一般、曾去天竺求法十多年，博学明悟、也称为三藏法师。他们都曾翻译了许多经书。”
小武连连摇头，赞道：“你真是学佛不倦啊！佩服、佩服。”
武则天又道：“我经常去寺庙里的翻译场里，亲自督促高僧们翻译，有时候还会参加他们的讲经活动。若是一本重要经书翻译成功了，不但要嘉奖翻译人员，我还要亲自阅读，然后执笔给那些经书作序！”
小武越听越奇，道：“你给哪些经书写过序言？”
武则天笑道：“那就多了去了，比如《大乘入楞伽经序》、《新译大乘入楞伽经序》、《圣教序》、《大唐新译圣教序》、《大周圣教序》、《华严经序》等等。只要我提笔写下序言，对于翻译经书的僧人来说、就是莫大的鼓舞！”
小武双手合十，道：“看来全天下的僧人，莫不受到你的鼓舞啊！”
武则天呵呵大笑，道：“这些经书也未必每个僧人都看。于是我亲自写作了一篇《开经偈》，让千秋万代的僧人在打开任何经书之前都要念诵：
《开经偈》
武则天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
在你们那个时代，应该还是这样的吧？”
小武目瞪口呆，只得道：“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