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生机

四月廿六（2020-5-18）周一

记录，是将过去赠予未来。

宜生机

《骤雨打新荷·绿叶浓阴》 元好问

绿叶阴浓，

遍池塘阁，

遍趁凉多。

海榴初绽，

妖艳喷香罗。

老燕携雏弄语，

有高柳鸣蝉相和。

骤雨过，

珍珠乱糁，

打遍新荷。

人生有几，

念良辰美景，

一梦初过。

穷通前定，

何用苦张罗。

命友邀宾玩赏，

对芳尊浅酌低歌。

且酩酊，

任他两轮日月，

来往如梭。

这首元曲让我想到苏轼的“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碧纱窗下水沉烟，棋声惊昼眠。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仿佛自己也触到了那手的清涼。

昨天傍晚到江边散步，因刚刚下了一场小雨，迎面吹来的风是温热的，这确实是夏天的风，贴着皮肤熟悉的温度让人有种不真实感。然后感叹：“夏天真的到了。”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说：“今晚月色真美。”强烈又温柔的风吹拂过脸庞让人生出自由的错觉。

看着江边三三两两的高中生，突然有点怀念高中那会儿，也是这样的晚风，这样的夜晚。脑海中闪过无数关于夏天的片段，汽水、西瓜、书、小裙子、骄阳。恣意的少年、长长的街道、浓密的树荫，穿着白裙子的少女，踩过破碎的光影。未完成的心愿，某个不经意的微笑，随风跳起来的不听话的发梢，一个美丽的故事，信纸上有新鲜的印记。也有充满烟火气息的片段，小吃、夜市烧烤，人头人影攒动。突然，心中升起一种冲动，想把这种朦胧的感觉转化成故事讲岀来。

故事里，有少年单薄得像一阵风，又挺拔得像一颗小松树。有少女灿烂得像一朵小雏菊，笑起来会让人觉得有清爽的风吹过。然后一些感情模糊缠绕暗暗滋生，一些鲜活的日子。那时的少女心，是做梦都会挂着甜甜的微笑。

那时候，月是皎洁的，晚风是悠悠曳曳的，路过学校的小荷塘，里面是蛙声一片，擦肩的同学是笑闹着，也许某个笑声背后就是那个念念已久的身影？风扇在头顶嘎吱嘎吱地转，潦草的笔迹，又是为哪段心事隐姓埋名。抬头望去，窗外的天空是粉色的，真想叫你看看此刻我眼中的美景。思念在时空酝酿发酵，生根发芽。可我只能抓住一缕风的尾巴，系上一枝盎然新绿送你。我们谈爱好，谈理想，谈不确定的未来，谈天空，谈晚风，谈新开岀的花苞，谈这一路弥漫的花香，谈草籽徐徐散在风中的美好。

而现在，当初的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长大了，她不会再问幼稚的问题，不会再傻傻地认为这就是一切，不会再固执地相信世界上真的有永恒。人们创造“永恒”这个词，不是为了彰显铭记，而是为了满足幻想。那些记忆，我以为我都忘了，沉积在时光的河流中，变成一滩模糊无法分辨的泥沙。我不敢乘舟，是怕被心海突然翻涌的浪潮打翻，还是没有勇气再面对曾经清澈憧憬的目光。

可在这晚风里，我看着一路喧闹，一路灯火川流。忽然回头，我发现我错了。沉睡的记忆逆流而上，涤荡过一路风尘，浪花翻出，随手一掬，便是一湾珍珠色的清浅，愈是在黑暗中愈是流光溢彩。

写这个小想法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翻开了，很久不敢翻开的高中时的日记。每翻一次过去的日记，感觉既像在和过去的自己道别，又像在和过去的自己重逢。我心里知道离别是无法避免的，有些小小的不舍，一边说着“再见了”，一边又悄悄说着“抱歉，没能实现曾许的心愿”。但还是会有一点点欣喜，欣喜重遇初心的难得。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时光倏忽而逝，如黄粱一梦，此时好景君须记，再见不知飘蓬身。

脱离了中学时代后，生活教给我的最深刻的四个字就是“人世无常”。今天还相伴在身边的人，明天可能就真的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了。快乐时总留着一线清醒珍惜，痛苦时总留着一丝希望转圜。对父母少一点埋怨拌嘴，多一点理解耐心和陪伴，且珍惜身边的人。“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不如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谈到夏天，回忆中总会有浓密的绿，十几岁的年纪，冒着热气的生机勃勃，真正现实的夏天会让人热得冒烟，什么美好先给我来一个空调再说，可能现在的我在别人眼中也正处“青春年华”，写这些总感觉有些无病呻吟之嫌，可那些时光确实是逝去了的，想起来会十分怀念。也许我总是这样，不停地追忆，又不停地告诉自己，回忆不是药，它是一道水面，折弯了原本笔直的筷子。“一生忽而得一夏，当司掌好年华。”但我依然会怀念夏天，那些青葱翠绿的日子，一颗颗青葱翠绿的心。

寸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