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边界

毕业，或者那个叫青春的传统词汇，也许即将不复存在。人们和青春的关系日趋疏离。全民娱乐中的时代架构，完全遮蔽了个人经验。曾经用来辨认青春道路的标识，在金钱和诱惑密布的尽头，纷纷加快了逃离青春的步伐，汇入了统筹一体的道路。道路，套路，条条大路直通帝都，重新汇聚成一个新的群体。我们的居住空间和生活环境，仿佛都刻在了手机上，复制传播在互联网，与此孪生的，是另一个曾经拥有经验的单调世界。陪我们长大的田野、鱼虾、风筝、书桌、照片和阳光的味道，这些元素被埋没在急躁焦虑的表情下，必然在怀旧者的黄昏中被再次凝望。我们身体中保管的曾经和过往，终究难逃被摧毁的命运，和被遗忘的彷徨。

面对毕业，也许我们，尚未准备妥当。

……

“文化作为一种精神力量，能够在人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转化为物质力量，对社会发展产生深刻的影响。这种影响，不仅表现在个人的成长历程中，而且表现在民族和国家的历史中……”课本上的字里行间对经验进行了总结和说明，成为人们行为意识的基石，并观照社会发展的前行方向。时间边界的存在，其实就是特色文化样式的存在。文化和传统保管其中，得以存续和传承。青春和毕业，是建立在时间经验基础上的。往往来说，毕业的开始也即意味着一段青春的结束。这样清晰的时间边界，构成一个群体，或一种文化的存在空间。如同记忆中的教室，因为曾经浓浓的人文环境，哪怕是堆满了高高的课本和习题，较之于今天满面焦虑毫无差异的生活环境，也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过去时间遇见的人们，特性鲜明，丰富多样，同时也易于辨识和区别。人们始终对此念念不忘。我们缅怀和记忆的，是人与人相爱相杀的复杂关系。故而在电影里看到那些曾经的画面，才会纯然缅怀，彻骨怜惜。在过去的时间里，「传统文化」根深蒂固，有追求真善美的传统美德照耀校园。尽管，过去的生存环境，并不比当下美好，人们的生活质量和生活环境，也并不比现在更舒适幸福。只是在人群的内部，总有人在黑夜里负重前行，逐渐成为沉默的大多数。

多年来，你我各自奔行在时间内部，意图明显，朝向人们口中的梦想跋涉。一次次长途奔袭，一次比一次更深的绝望。最后，我发现属于我的私人经验完全结束。依附于事实现场的追寻，没有任何归途，应该死心才对。我们好像更适合坐在舒适的房间，通过网络和屏幕审视世界，一键解锁，世界于此触手可及。此情此景，有些迟疑，只是面对新的经验和新的生活，我还是缓慢地举起了双手，打上了白旗。

时间边界的结束，板上钉钉。这是一个事实，人们已经逐渐认识不到这种边界的存在。总觉得毕业已经不是什么值得总结的事情，甚至还想加速它的过程。然而世界原本是需要边界的，时间的形状因此具体而真实，个性特征清晰且可辨。小学的边界，初中的边界，高中的边界，往往能下意识的告诉自己时间带给我们的蜕变。特色明显的时间传承和三观体系，可以唤醒和加强生命自由的独立意识，也是具象整个青年群体精神的基石。自然，对想念理想和远方的心灵，也是一种值得依赖的安抚。

其实呢，新的生活和新的经验没有什么不好，不必如此黯然神伤。模板上的青春，没有恐惧的那样寒冷。我们怀揣的一切怀念，是对青春时代纯粹和简单的最后敬意，不再渴求绝对自由和平等的正途。对压迫和束缚的对抗远远没有结束，自然也没有真正开始。在道路的尽头，我们都是失去青春的路人。对于早年那些时光，时间消失，边界模糊。我们在寻求发展和变革的浪潮中，出乎意料地把自己赶出了家园。我们记忆的远方，已然改变了表情，不再收容轻飘虚幻的梦想，而是逼迫自己做出改变，用领带和皮鞋继续抵抗。

虽说我们过去的生活，很难跟丰富多彩挂上钩。不过说来可笑，当年因为有太多的兴趣和爱好，几乎没有奢侈的时间去单调、乏味和枯燥。每月的钱少的可怜，而集邮，买书，磁带，青年文摘样样不少，笔头滑润的圆珠笔是省钱耐用的强大存在，午休和早起亦是慢节奏生活的日常。理想最为强大的时代，我们没有因为经济原因，像今天这样焦灼不安。

十年寒窗的过去，我们在过去的时间，因为时间边界的存在，创造了丰富的疼痛经验。于今，面对全民娱乐化的空间疆域，同样需要为新的生活和新的经验确立边界，重建这个时间的经验文明。而不是缩成一堆旧物，混迹于电子产品堆满的坚固城池，在注定腐朽中妄图复活。透过电子屏幕的面容和双眼，也同样需要透过时间的表面，去追寻曾经对时间的重视和深深地渴望。边界的存在，会促使我们认识自己的人生阶段，而不是因为迷茫而加快了这种角色的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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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坚信时间的永恒，坚信初心远方的存在，置身新的世界，血管中的理想，说不在，就真的就不在了。坚持重返记忆中理想的想法，完全建立于时间边界的假设，迷途样在世间走失。永恒，很多时候，被时间自己宣布了短命。右派家族捍卫的民族荣誉和国家经验，和一场文化运动的结束有关，十年光阴原本就是文物级别的古董，仅存于时间的局部，如同一缕烟云，轻易就会被风折断。当年伟大的存在，如今印在纸币上的存在，面对新的世界和新的经验又会有怎样一番说辞和一番感慨？

无人得知。想必他当年早已预料到这种结局的发生，“物质不灭，不过粉碎”。时间边界的存在使他提前做好布局，却始终抵抗不过外部时空的扭曲。我们可以说他是抗争历史时间法则的精神领袖，从他的青年开始后，此生再从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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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完全不必因为丧失相对稳定的环境而失落，因为诸多的不公而捶胸顿足于高楼大厦。新的生活新的经验的必然到来，已经宣告了过去时间边界的溘然长逝。公馋主义也许只是一个虚幻的叙事，但历史记忆可以给人精神抚慰，亦可进行有效的庇护。如果还在念念不忘昏暗的教室和的口袋的香烟，迷信青春的样貌，可以救赎荒凉的心灵，必然被颓唐和迷茫围困。如果可能，倒是可以放下手中的杂事，舍弃先进的现代文明，回归生活仔细思考，回到远古先哲的视野，继续人性善恶的争论。事实上，这是对时间边界的重塑，如画线于纸页。没有谁能回到过去，即便是文字的传承也只能让你我暗自揣摩，独有见解。

前些雨水甚多时候，万方的早晨风轻云淡，空气潮润，莺莺燕燕之声依然像来自古代，只是清晨的广播却将人拉下马来。云层起伏在晨光青色之中，绿叶和雨水渐次明晰。宿鸟已在丛林亮开嗓子。有孤单的冷气飞离树林，翅膀滑过清幽幽的水滴之后，校园显得格外沉静。在宿舍房间醒来，仿佛留存眼底的镜像，正站在看台上的早晨，准备接受我的采访。

毕业了，你我仍在凝望远方。

希望下次在时间的边界上，你无畏，我亦不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