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房间的猫舍,这间屋里的零零散散的家具和摆件,都充满了回忆的气息。好像越是年纪大了,越喜欢回忆,人是如此,猫也是如此,更何况一直沾满人味的家猫。
床头那个看起来旧旧的公仔,是外婆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书桌上最右边的那个铁盒,装的都是远在异国的闺密送的邮票;书架上的最上面的一层,有一本写满心事的记事本;还有……
果然,年纪越大记性越是不好,好像好多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我望向窗外的阳光,今天的太阳似乎格外的刺眼,我的眼睛变得逐渐的模糊……模模糊糊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她
“哇,这么可爱的猫咪吗?好喜欢。”小小的我从温暖的小窝转移到一双小小的手掌,我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
“你这么小小个,就叫小不点吧。”就这样,这个伴随我猫生的名字就草率的决定下来了。我被从宠物店带到了后来的家。
“小不点,你怎么又随地大小便,跟你说多少次了,要去猫砂那里,猫砂那里。”小女孩坐在我的面前,小手指指点点,一本正经的教育我。“喵~”我发出委屈的抗议,小爪子扒拉开她的小手指,她宠溺的望着我,眼睛里满是星辰。
“陈璐仪,上学了,你快点。”妈妈在客厅催促着,“来啦来啦”,她冲客厅方向回应了一声,然后把我捧回小窝。
“你要在这里乖乖的呀,我回来在找你。”她匆匆忙忙的拿过书包,然后朝门外奔去。我笨拙的爬出小窝,想要跟着她的步伐出去,然后大门在她跨出后瞬间的关闭,我第一次感受到“等待”的滋味。
这种滋味一直都蔓延在后面的时光中,后来的我逐渐学会了习惯。
璐仪去上学的时间总是漫长又无聊,我百无聊赖的在房间里转悠。突然有一束跃动的光点,打在地面上,这样新奇的事物吸引了我,我试图去捕捉住这道光。但是光点位置总是不停的移动,时而落在床上,时而落在书架上,我追随着光束移动着,丝毫没有在意到周边发生了什么
终于我累了,趴在软软的床垫上。映入我视野的是一个狼狈不堪的世界,书架上的书本跌落在地上,凌乱的散落着;书桌的墨水被打翻在地上,墨汁流淌的一地都是,甚至有些还粘到我的身上……等等,我的身上??果然,被子上已经被粘上了黑墨了。我想,我应该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下场。
不出所料,回来后的妈妈,大发雷霆,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愤怒的母狮子,好可怕。
我被禁足了,被锁在小小的笼子里面。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诚恳的表达自己的歉意并希望能够放我出去“喵呜~喵呜~喵”,可是无济于事。
对于我而言,被关在笼子里面太可怕了,它限制了我所有的自由和快乐。还好小璐仪总是来找我聊天。
“今天的老师好凶,整天都板着个脸,我们同学都叫她老巫婆……”
“后面那个男生老是抓我头发,讨厌死他了……”
“阿诗今天带了几盒巧克力,听说是她表舅从国外带过来的,可好吃了……”。
她就在我的耳边絮絮叨叨,好像我能听的懂一样。好吧,其实我能听的懂,有时候我也会用自己的小爪子表达自己的喜悦和愤怒,她总是宠溺的抚摸我的毛,完全不理解我的意思。
好吧,不得不承认人类都是大笨蛋,他们怎么会懂伟大的喵星人呢
时间过的很快,我们都慢慢长大了
她不再是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了,开始蓄起飘逸的长发,前面还留着几根卷卷的头发,穿着风格也逐渐倾向大人了。
我也不再是那个小小个的“小不点”了,逐渐增加的体格和锋利的猫爪见证着我的成长。我不再是那个粘人的小猫咪了,我已经是个成熟、高冷的大猫了。
有段时间的璐仪很奇怪,每次去学校的时候都是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这简直不可思议,璐仪可是很抗拒去学校上课的。回到家吃过饭之后,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爸妈都以为她是在认真的写作业。
只有我知道,她不是。她在一个漂亮的本子上认认真真的写着字。我从来都没有看过她这么工工整整的写东西。不信的话,可以翻来她的作业本,都是一笔带过的草书。
她在本子上撰写这文字,我在旁边歪着脑袋看着她。她时不时会停下思考,脸上还会泛起灿烂的笑容,最重要的是,她眼里闪着光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种光就像是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眼里的光
我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试图在本子上留下自己的小爪印,她轻轻的把我抱在怀里,按住我不安分的小爪子。我摇晃着尾巴表达自己的抗议,却被默默的无视了。
于是,我决定,放弃抵抗。我看着她如同魔怔一样在那个漂亮的本本上写写划划。过了很久她才停了下来。
“小不点,他今天课间的时候给我买了一瓶冰可乐,虽然因为大姨妈来了,所以我没有喝,但是那么多同学,他就只给了我一个,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
“小不点,你知道吗?我查过了,他是巨蟹,我是白羊,星座书上说我们很搭的,你说这是不是天注定的?”
“阿诗好像最近跟他走的比较近诶,是不是阿诗也喜欢他的,一个好朋友,一个喜欢的人,我该怎么办?”
……
她喃喃自语,有时候开心的笑着,有时候却是愁眉苦脸的。人类果然是奇奇怪怪的,难以理解。我们猫的喜欢就显的格外的明目张胆,我们会蹭到对方的身上,粘在对方身边。
“好开心啊,小不点,他今天跟我表白了,原来他也一直都很喜欢我的。”
“小不点,我跟你说,今天在操场差点就被老任抓住了,幸好我们跑的快,哈哈哈哈。”
“小不点,我为他织了一件围巾,你看好不好看?你说他会喜欢吗?”
……
真的很想见见这个,璐仪天天在我耳边唠叨的人,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才会将这个神神叨叨的傻姑娘迷的神魂颠倒。
机会来了,璐仪借着同学聚会的名义将一帮朋友带回家来,其中就有她嘴里念叨的那个人。
璐仪郑重其事的向大家介绍我:“这是我家的小不点,我从小到大的玩伴。”
“嘿,小不点,你好,我是铭淇,璐仪的好朋友。”他企图跟我套近乎,我却不为所动,只是半眯着眼睛观察着他
就很普通的一个男生,普通的发型,普通的样子,还有普通的穿着,也不知道璐仪为什么会喜欢他。人类,果然难以理解
“小不点怕生,我们玩狼人杀吧。”璐仪简单的解了个围,然后一群人在围在一起玩狼人杀,至始至终璐仪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那个男生。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我也常常从她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只是后来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本子上的字数越来越少,而且她的情绪也越来越低沉。
直到一天,她从学校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晚饭也不吃,失魂落魄的趴在书桌上,我乖巧的蹭过去,用脑袋蹭着她的脸安慰着她。
她小声的抽泣着:“我到底那里做错了”
“他说过会跟我过很多很多情人节的”
“他还说……”
或许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就像我,以前喜欢金枪鱼干,现在却喜欢鸭肉干,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只是我的口味变了而已,但是肉干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喵呜~喵呜~”
我想跟她讲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只是哭,伤心有压抑的哭。
好吧,人类果然是爱哭鬼
后来她把那个本本藏到了最上面的那层,也没有再在上面写写划划了,好像日子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只是后来她带回家了几个男生,她的眼神里都没有闪着的那束光了。
今天家里的氛围有点沉重和压抑,连爸爸妈妈都是面色严肃、沮丧的。最奇怪的是他们胸口都佩戴着白色的小花。
我懵懵懂懂的闯进了客厅,没有人在意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沉重的悲伤,在客厅的墙壁上,挂上了一幅相框,相框里是外婆灰色的照片。
我好像明白了,那个总是笑眯眯抱着我,温柔慈爱的呼唤璐仪乳名的老人家走了。
“小不点呀,我们家小璐仪长大了,要去上学啰,以后只有我陪着你了”外婆手里边用针线编织着毛衣,边看着窗外璐仪离开的背影,我慵懒的趴在窗台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对外婆说的话不置可否。
后来我才知道她说的意思是“时间真快呀,还能看着璐仪长大的时间不多啦。”
小孩子总是难免不会调皮,经常会弄的家里鸡飞狗跳的,有时候妈妈脾气上来了,拿起直尺就要打璐仪的手板,璐仪总是在这个时候躲到外婆的身后,外婆总是护着她。
“妈,你不能老是惯着她,小时候不学好,以后是大麻烦……”外婆笑眯眯的拦着妈妈,握住璐仪的小手“没事的,小孩子调皮很正常的,你小时候也这样的,你忘了吗……”妈妈总是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得作罢。
要不怎么老说隔代亲呢,外婆格外的宠溺璐仪,璐仪也特别亲近外婆,一回家就叫外婆。那时候觉得外婆的口袋就是百宝箱,老是藏着好吃的零食,都是璐仪喜欢的。
璐仪的小嘴总是没有空闲过,总是被好吃的塞满,顺带我也常常可以吃到最喜欢的小鱼干
外婆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坐在窗口织毛衣,有爸爸的,有妈妈的,有璐仪的,还有我的。
那件米黄色的毛衣我特别的喜欢,冬天的时候格外的暖和。外婆织了很多件,有小的有大的,数量多的够璐仪从初中穿到大学了,
她总是说“外面买的那些料子都不好,自己织的总是好些的。”
原来人类的感情真的很特别,原来不说一句爱的话语,都可以充分的表达自己的爱的。
“爸妈,我不回来吃饭了,我去素素那里,她明天要出国了。”璐仪急匆匆的放下书包,便出门了。
素素?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经常来我们家,头发短还带着些营养不良的黄色的那个疯丫头。
我可记得她了,每一次都要蹂躏我的脸颊,看在璐仪的份子上,我才没有动手的,不然……“喵”~
素素、阿诗都是璐仪最好的闺密,当初那段关于铭淇的故事里,他们都是参与者。对了阿诗还有幸出演了女二号,差点因为这个误会两人的关系破裂了。而打开这个结的就是素素,素素挑明了所有的事情,才将误会解释清楚的。
准确来说,素素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之前在外婆的标准里面,她不算。跟她的名字完全不搭,她更像是电视里面青春期的不良少女,一脸的不正经和匪气。可能跟她从小跟她那个爱打麻将的外婆住在一起有关系,谁知道呢?
素素和璐仪的友谊的开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在那个铭淇甩了璐仪之后,素素替璐仪狠狠的甩了渣男一个耳光;在璐仪叛逆离家出走的时候,素素收留了她好几天;在被室友怀疑偷东西的时候,素素为璐仪出头证明……
毋庸置疑的是,素素和璐仪会是一辈子的好闺密。
晚上璐仪回到家,是素素爸爸送回来的,身上有股浓郁酒气,我嫌弃的走开了,却被一把抓住。
璐仪抱着我坐在窗台上,就像小时候抱着我数星星一样。
“素素他们家要移民去澳大利亚了,她终于可以和她爸爸妈妈住一起了”
“喵~”
“澳大利亚哦,南半球,会不会这辈子都可能看不到她了?”
“喵~”
“你说之后她结婚,我有没有机会去做她的伴娘呢,之前可是一起约好的”
“喵~”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们还是可以保持联络的,对吗”
……
璐仪自言自语的在那里喋喋不休,我能感受到她的不舍和难过。我轻轻的蹭着她的脸颊,我想告诉她:分离是常态来的
就像隔壁家的旺财,我跟他斗了好里面,后来他主人全家搬走了,我也再也没有见过它了。
还有前年在我们家屋檐筑巢的燕子一家,去年开春飞走再也没回来过了。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只是在该珍惜的时候好好珍惜而已
眼皮好像越来越沉重了,身体似乎开始变的轻盈了,也许是黑白无常要来接我了,毕竟我的猫生也有十个年头了,没什么遗憾,只是想在临走之前在看多璐仪一眼,这个钟点也不知道她在那里
“小不点,小不点”一声声急促的呼唤把我唤醒,我努力的睁开眼睛,璐仪抽泣的将我抱在怀里,我用尽力气的舔了舔她的手
璐仪,我要走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要擦亮眼睛,不要再遇见下一个铭淇了
我要去找外婆了,不用难过的,其实我们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只是换了种方式,所以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没有人能够一直陪着你的,所以要对所有的离别释怀呀,好好珍惜陪在身边的,关于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