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英的姐姐

我正拿着《徐志摩文集》看的正兴,门铃却响了起来。万般不情愿站起身来去开门,心里嘴里都嘀咕着“谁这么不会挑时间”的时候,应声而进得却是凌英。我心里一阵欢喜,连忙让她进来,她摇了摇手中的几盒糕点,道:“老家的一些特产,给你带来尝一尝,可打扰你做正经事?”“你看便是正经事呵,快进来坐,我去泡点红茶,配你的糕点刚好!” 我说着便去冲了茶,她把糕点放在盘子里,我们便在宽大的阳台旁席地而坐,谈起天来。

“倒是有段时间没见你了,这是去哪了?”我把一杯茶放到她旁边道。

“回了一趟家,姐姐结婚,便回去帮忙料理了一番…”她啜着茶说。

“喔,可是那发誓没找到能让她享福的就不嫁的那位令姊吗?”我问,“你竟还记得她?”凌英惊讶地往着我!

“有些印象的,她去年来的时候不是一起逛过街的吗?只记得她好像挺快人快语的,对什么都有些意见的。是什么样的人合她的眼啦,我还真有点好奇呢!” 凌英在手机上翻出她姐姐的结婚照片给了我,照片中的男人已经有些微凸,发福的身材挤的一身西服变了样。“你姐姐居然中意?” “她哪里中意呢?只不过她一直在老家呆着,年纪大了不结婚,亲戚朋友见了总会有些微词,便在我妈耳边天天下药,我妈耳根子又软又吃不得不好的言语,就尽快地寻人说亲好把她嫁了的。她打听好对方家里很是过得去而且人丁又兴旺,便加了好多讽刺的言语和狠话,催促着姐姐吐了口,便紧着下了定,拣了个好日子就结婚了,恐怕连女婿什么样子都为曾正眼瞧的。你知道我那个姐姐嘴里虽然总不饶人,但心里总是没杆秤的,自然每怎么反抗这事儿就成了的。” 凌英平淡地说到。

“可这结婚到底是她要跟男方过一辈子的啊,这样草草地似乎...” “不过,阿姨既然看了女婿的家庭很好,至少令姊嫁过去确然不会吃苦的,”想起我并不了解其中的曲折,便把“不妥”二字咽了回去。

“这谁能知晓呢,我妈抱怨了我爸一辈子,却没想过要离开他或者说离不开他;姐姐抱怨妈妈只知道体谅儿子,却根本忍不住不去掺合哥哥家里的任何事。所以,她们嘴里说的心里怨得人和事,已经深入她们的骨髓了,这次的事情她嘴里尽管很多不满,但仍然觉得自己在我面前得了意,现在和我妈一起要给我打听人家呢。你说可笑么,我知道对着她们反驳是枉然的,所以就尽快回来了。” 凌英貌似觉得茶有点苦,便四处找糖,放了糖,抿口茶,她的脸色恢复了些。

“这倒不可笑,却有些可悲了,”我坦然道。“她们自己诚然过的是不如意的,因为她们被摆弄了大半辈子,她们从小就被告知女人生来就是人家的人,只是借了父母的胎好去侍奉别人的,所以她们从小便充作帮工、牺牲品甚至是一个没有话言权的木头人,所以我们应当对她们予以怜悯的;但是,可恨地是,她们经历过的那些不公被她们习了惯,居然当作了金科玉律来守,把自己遭受的一切原原本本加诸到下一代身上了,还洋洋得意地自以为做了全天下最伟大的父母,我们稍加反抗便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动辄用眼泪和所有同意她的人的口对我们进行讨伐。这些已经充当了帮凶甚至变成荼毒下一代的主谋们,哪里还值得我们去怜悯了?”我越说越气愤。

“你看,你倒比我还想不开了,这论调倒像是要做第二个'觉慧'了...”凌英把茶放到我手里,带着一丝微笑说到。我抿了口茶,对她的恭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们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我妈妈和姨妈们从小便被区别于男子教育的,她们即便偶尔一趟远行,也只是好存些风景去跟没存或者存了别样风景的人去炫耀,哪里会真的静下心来去听听这世上那么多不同的声音了;于是,她们所知所想已被设了定,做成了模子,对于她们而言,她们的使命便是把这些模子印到下一代女儿们的脑中了。既是这么多年不间断地饮毒,这血液也并不是血而是毒了,这么深入骨髓的东西岂是那么容易被排出的。就如古龙所写'窖藏三十年的毒只能用窖藏三十年的解药来解',这一出生就带着几代的毒素的人自然需要几代时光去解了!”凌英以颇有些无奈但坚定的语调说着。

“是的,你看,我只会像小孩子一样气愤,还是你看得比我透彻,”对于凌英,我是由衷地赞叹的。她从小被那种氛围围绕着,却很少听到她抱怨,即使是在母亲和姐姐无休止的对自身的付出抱怨不已的时候,她也是积极开导甚至几次三番的劝说姐姐走出来看看外面不同的世界,只是倘中毒之人不自知不求解,外人如何帮得?凌英,才是值得同情却只能钦佩的人了。

“我也只是发些浅见罢了,哪里真的能做成什么事呢!近年来,姐姐说话做事越来越像妈妈了,有时甚至比她还甚,她总是抱怨家里让她添了许多力气,但却又无法离开那样的氛围。她是没办法独处的,所以怎能在大城市真的待惯呢?所以,我时常觉得很无力。” 凌英是很良善的的,可惜她的良善却总是被妈妈和姐姐视为残酷和无情,无法支撑自己精神的人对着不给她食物却让她去自食其力的人总是这般辱侮的。

人的承受力都有限,若凌英有天真伤了心,她不再试着改变而是冷漠并置身事外的时候,那...

“其实,这样的家庭不在少数的,这样的思想弥漫太久了,想要改变并非朝夕更非个人能做到的。她们也不过是被毒害太久了,况且她们是我的至亲,也不会真的害了我,我总会想办法去帮她们排毒,至少我要能不让她们把旧的和新的毒素带给下一代!”凌英像是猜中了我的心事一样坚定地说,这坚定也感染了我!

是啊,毒素总比人要能适应环境,它总是顺着人的眼睛和耳朵而进化的。下一代,是的,我们至少不能让她们再荼毒下一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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