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我以为我们有了默契
后事由吴桐爸操办,吴妈妈骨灰安葬回了她的老家,一个山清水秀的南方小城。
之后,吴桐很少来找我。我借着让他带我去看之前投资的那间酒吧的借口,拉他出来了几回,想让他散散心。
酒吧门口挂着一个“落·径”的木牌子,环境雅致,管理层几个也很有经验,客流不错。每次吴桐出来后,话也不太多,两个月下来,人瘦了几圈。后来有事我自己替吴桐去了几趟。
漫小北脚好了以后,我俩一起去了趟孤儿院,张院对我们的报告很满意,觉得很有希望能申请下来款。
“很少听你提你妹妹。”回去路上,我问起漫小北。
“哦,她现在在国外。”漫小北轻轻的说,除了这几个字,再不提及妹妹的事。接着说想请我吃顿饭。大概是觉得受伤期间我帮了他一些忙,想还我人情。
“你是不是会打羽毛球?”我想起之前小宇说过没有漫小北不会打的球。
“嗯,会一点点。”
“那可以教教我吗?不用请吃饭了。”最近肩膀有点酸,感觉跑步不如打球来的管用。
或者,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待着,走不出来的,不只有吴桐。
“你想学的话,可以的。”
“太好了,不过我有点笨。”
“这个,我应该看出来了。”
我……
后来每个周末都会跟着漫小北去打球,漫小北球技很好,也很会教,要知道把我从一个连发球都发不好的入门小菜鸟,变成可以会杀球的初级大菜鸟,得有多大的耐心。
“给。”漫小北拧开一瓶水,递给我。
“谢谢师父。” 我接过来,自从学球后,我就一直喊漫小北师父。
“这是我做的寿司,你不要嫌弃。”我打开便当盒,递给他。
漫小北笑着接过去,“以前我妹妹也爱做寿司。”
“哦,那我肯定做的不如她。”
我是刚跟我妈学的,这算是第二次做,第一次做完,我就拿给楼下的流浪猫吃了。看着漫小北没吐出来,我暗暗舒了口气。
“那个……水是我的。”
我快喝了大半瓶,漫小北突然对着我说。我脸刷的一下,呃。
“我再给你买一瓶吧……”
“不用,我这还有。”
漫小北从包里又拿出来一瓶。
我虽悟性不高,那也架不住勤练,慢慢的,球技开始突飞猛进,有时候在球场遇到过来玩的小情侣,还能组个双打的局。我只管前场,抱着师父大腿,我们有时候还能赢个一两局。
每次赢了,我都高兴的手舞足蹈,漫小北就看着我笑。
当然大多数情况,还是我失误丢分的时候多,每次我都可怜巴巴的看向漫小北,漫小北都会笑笑说没事。
酷热难耐的夏天,就这样悄然过了大半。
“要下雨了,今天我送你回去。”
打完球,漫小北对我说。
“哦,好。”
路上,雨点渐渐大起来,砸在车窗上,溅开,开成一朵朵水花,很美。
那个夏天,除了六月的大雨,还有了些别的。
风越过窗台,翻开桌上的日记本,一页又一页……
“2018年6月19日 周二
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运动服,白球鞋搭配的很好看。……
2018年7月15日 周日 晴
今天把胡萝卜挑出来了,应该是不爱吃吧,emm……那下次试试做金枪鱼寿司吧。
2018年9月22日 周六
手受伤了,明天记得买盒创可贴给他。
2018年10月7日 周日 晴
纸上跃然一幅一个男生在投篮的铅笔画,球衣后边赫然印着16。
……”
那时的我以为,与日俱增的不只有我的球技,还有我们之间的默契。
窗外的银杏叶一片一片掉下来,空中打了几个旋,落了一地。
秋天到了。
“洛洛,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跟吴桐约在了落径酒吧,白天是个茶餐厅。
“孩子快出生了吧。”我把给孩子准备的一些东西递给吴桐。吴桐看起来有点疲惫,气色不太好,本来就很白的脸,变得更白了,比上次见面又瘦了很多。
“嗯,预产期下个月16号。”吴桐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
“取好名字了吗?”
“大名起好了,吴亦雍。你给取个小名吧。”
“我?”
“嗯。”
“吴亦雍,雍,雍雍喈喈,那就叫喈喈吧。”
吴桐抬起头呆看着我,脸上写着两个大字,文盲。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爹是梧桐,儿子是凤凰。”
吴桐低着头笑。
……
“你以前从不喝这个的,结个婚,被改造够彻底的啊。”我看着吴桐面前那杯香蕉牛奶。
“我点的是冰茶啊,”吴桐端起杯子,“还真是。上错了吧。”
我看着面前的menu,勾的是香蕉牛奶。
“你喝我的吧。”我把我的柠檬茶推给他。
“洛洛,你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在学打球。”
“这儿的事情你多上点心,看看他们是怎么做事的,自己也学着点。”
“这是你的酒吧哎,我学来做啥,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辞职过来给你打工啊。”
“给我打工怎么了,给谁打工不是打。”吴桐笑着说。
“对对付,你有钱~你说了算。”
“那个Ex,你还联系么?”吴桐抬起头。
“不联系了。”怎么问起这个了。
“没事,就问问。”
吃完东西,吴桐下楼去结账。
我补好妆,看吴桐还没回来,就拿起他的包,下了楼,看见吴桐去了洗手间,就站在门口等他。
十一月了,中午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打在酒吧的琉璃瓦上,反射出五彩光,看的人有点晕眩。
我低下头,吴桐的包开着,我想给拉上,瞥见里边有盒药,是百忧解,这时吴桐出来了,我赶紧把拉链拉上。
“你不用送我了,我去附近商场逛会。”我把包递给他。
“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了,跟小宇约好了,你赶紧回去陪你老婆孩子吧。”
“嗯那好吧,你们逛完早点回去。”
“吴桐……”
“嗯?”吴桐回过身。
“没事了。”
吴桐上了车,摆摆手,走了。
看着车渐渐消失在车水马龙的尽头。
吴桐,你还好吗。
(二十二)去见奶奶
日子不快不慢,追不上白驹踏隙,也荏苒不留,又是一季紫荆花开。
每天清晨我都会早早的到单位楼下排队,把秘密暖成咖啡,放在桌上, 我以为他懂。
时光温良静好,好的让我恍惚以为日子真的可以如此这般下去。
我抬头看了眼日历,这周周二,三月十九号,是吴桐妈妈的祭日。
我打开手机,给吴桐发了条消息,“我想去看看阿姨,可以吗?”
我起身走向窗边。窗外的玉兰开了。
“好。”手机传来消息。
我买了吴桐妈妈生前最爱的百合花,一大早去了吴桐的新家楼下,吴桐抱着孩子出来了。
“文文呢?”我朝他身后看去。
“她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你帮我照顾着喈喈吧”。说着吴桐把花拿过去,把孩子递给我,小凤凰嘴里裹着奶嘴,还在睡着。
吴桐拿着奶瓶和一包孩子用品准备去开车。
“你怎么把孩子抱出来了,还这么小。”我抱着喈喈上了车,从这到吴桐妈妈的老家至少五个小时的车程。
“喈喈出生后,还没去看过奶奶,我想让我妈看看他。”
路上小凤凰哭闹了几次,我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都是吴桐把车停路边,换尿不湿,冲奶瓶各种。
吴桐当了爹以后,就是不一样了。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
小城很美,山沿的花草树木,承和煦芬腴,深绿如黑,浅绿似黄,无名的小野花点缀着荒野,刚下过雨的原因,松软的泥土散发着清香,和清新的青草味混在一起,吸一口便芬芳沁入心。
吴桐妈妈就是在这长大的,大概是受这灵山秀的滋养,所以她笔下的画才那么灵动的吧。
去了墓园,墓地有专人管理,很整洁。吴桐把墓碑擦了擦,放了一些她生前爱吃的,我给摆好,待了一会,我们就往山下走去。
“怎么……不是回去的路?”我疑惑的把脸转向吴桐。
“嗯,先去个地方。”
车进了一个小镇,镇子是个典型的南方小镇,小桥流水人家。到了一个宅子门口,车停下来。
“这是?”
吴桐打开门,进了院子,是个古宅,院子狭长,纵深有三进,地上的青砖长满了一层青苔。主院旁边的厢房大概是房子的主人在以早之前卖出去了,只剩下一个主房。
院子里早已不见了昔日的繁荣,只剩下几棵粗粗的梧桐,见证着这一园荣枯。
梧桐很高,枝叶繁密,层叠,把整个院子遮了起来。有几枝垂落下来,大大的叶子上白色的绒毛清晰可见。水珠在上边滚来滚去,不时滑落几颗下来,有一颗掉在喈喈的小脸上,小凤凰吓得立马把眼睛瞪的提溜圆,逗的吴桐和我都乐了。
“这院子我买下来了。想她的时候就过来待会。”吴桐捡起一片被雨打掉的叶子,拿在手里转着。
“看不出来,吴大少爷好有钱啊。”
“你才知道。”
我以前一直以为吴桐是个垮二代,就靠着从他爸手里接过来的小公司挣点零花钱。
后来李想跟我说,吴桐很有经商头脑,出国留学的那一段,自己就开始投资房地产和餐厅,挣了不少钱。吴桐的眼光确实很不错,前阵子投的那间酒吧就是一个例子。
回到家天已经是半夜了,突然想起给吴桐妈妈买的百合忘在了后备箱,等下次去的时候再买一束吧。
(二十三)祝你幸福
早晨到所里,看到漫小北办公室门关着。
问同事,说出差了。
中午去餐厅吃饭,经过旁边小卖部,看到今天新出了水果拼盒,兴奋的拿起两盒,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悻悻的放下了。
吃过饭,回到办公室,李想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李想和一个男生,笑的很甜。男生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和李想很像。
“神马情况?”我迅速回了一句。
“嘿嘿,我男朋友。”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李想的春心荡漾。
“跟你真的好有夫妻相啊。”
李想说是一起支教认识的,男孩待他很好。
“什么时候回来?”
“不着急,我在这边挺好的。”看来李想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回来了。
看到有人可以照顾她,我也放心好多。
一周过去了,看着隔壁禁闭的房门,算了下,漫小北下周应该就回来了。
路过小宇屋,看到一大束玫瑰花。
“今天啥日子,你老公送你这么大束花?”
“不是我老公送的。”
“我们宇姐可以啊,梅开二度啊。”我拿出一枝来,娇艳欲滴。
“别闹。是漫小北的。”小宇从我手里拿回去。
“漫……”给谁的?我心有点微颤。
“他给人姑娘买束花,结果默认的地址没改送到咱们单位来了,这不让我给闪送过去嘛。”
“他,有女朋友,了?”我一字一顿,心开始狰狞。
“应该是吧,我见过一次,来咱们单位找过他。你应该也见过,就是篮球赛那天向你打听漫小北那姑娘。”
“那个16号是你们单位的吗?”
回想起那句,是她。
“别说,这个漫小北平时看着禁欲系,暖起来真是可以啊。林洛,你看这花……”
我已经听不见小宇在说什么,拖着两条腿走回了办公室。
……
我以为那个冬天的雪人可能是有感情的。
我以为送我的那本书不是随手而已。
我以为年会那天的琴瑟和谐预示着什么。
我以为在我濒死关头的那一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我以为我们都喜欢听Eason的歌,我们身上就有了太多的相似。
我以为他在球场上看我的眼神,跟别人也不再一样。
我以为……
……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在给自己加戏。
天旋地转,心疼的狰狞,狰狞之后,千疮百孔,大片大片的悲伤汹涌着袭来。
……
我打开跟漫小北的对话框。
你喜欢她吗?
再一个一个字删掉。
真相赤裸的已然让我狼狈不堪。
《不要说话》循环了几个无眠夜。
……
“林洛,正好,你去帮我到漫小北电脑上拷个文件。这是钥匙。”早晨经过王博办公室,被喊进去。
“好……”
开了门,打开电脑,开机有点慢,抽屉半开着,我看到了上次那个相框。
……
照片上的女孩是……
是……是漫楠楠?
漫小北,漫楠楠,是……
兄妹。
漫楠楠就是漫小北口中的妹妹。
……
我突然明白了上次漫小北被我看到相框时的慌乱。
……
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
为什么这么巧。
为什么。
……
我把文件拷好送给王博。
“林洛,孤儿院张院那有份文件,很重要,辛苦你帮我去一趟吧。”
“好的。”
我拿起包走出办公楼。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面孔,表情却漠然的相似。
“小心点,怎么走路的。”
我回过神来,忙说对不起。
不知是怎么走到孤儿院的,看到大门,才意识到是到了。从张院那取了文件,便走了出来,
太阳有点晃眼睛,脑袋浑浑噩噩,记忆回到五年前。
“陈深,有张学友的演唱会哎,我们去看吧。”我看着人人网上有人在炫票。
陈深伏在课桌上,手在键盘上飞快的跳跃。他在忙着准备最后的毕业论文。
“票很难抢的。再说我最近也有点忙。”陈深继续埋头打字。
“哦。”
可是我们之前说好毕业之前要去看一场演唱会的。
……
“陈深,我们毕业后去旅行吧。”我兴奋的看着抢到的两张特价票,付了款。
“嗯,再说吧。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我默默地把票又退掉。
“核心期刊要发表五篇论文,我现在还差一篇。”看我不说话,陈深转过头来。
“嗯,你忙吧。”我掩住着心底的失落,对他笑。
……
接下来半年,陈深一直在忙着写论文,我也不再去打扰他,忙着跳槽找工作。
“林洛,你下班来趟我办公室。”工作找的很顺利,很快入职到一家国字头的杂志社,直接领导是社里的副社长。
“好的,贾老师。”我忙起身回道。心里盘算着找我会是什么事情,还没过试用期,我得表现好点。
“贾老师。”下班后我敲了敲社长的门。
“林洛,你这篇报告不是很理想啊。”说着戴上眼镜,副社长四十出头,显得成熟稳重,有一种师者风范。
“是哪不合适,您说,我再回去改。”我心里有点小慌。
“改起来有点麻烦。”说着把眼镜往上推了推,看向我。
“啊......”这篇报告不过,试用期估计就过不了了。
看我低着头,贾明嘴角勾起。
“林洛,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你觉得要转正,除了改这篇报告,还有什么办法能行得通。”
“好好在工作中表现。”我抬起头。一脸认真。姑娘,你真的太傻了。
“还有呢?”
“还有……”我疑惑的看向他。
“我是你的直接领导,是不是搞定我就可以了。”
看我不吱声,他接着说下了让我终生难忘的话。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有的人呢,喜欢古玩,有的人喜欢字画,有的人就喜欢秀色。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打仗,在前线的战士,受伤的部位特殊,不能自理,只能护士去帮忙,一个道理嘛是不是。你现在入职后,直接是科员的编制,以后有很好的前途。”
我起身就走。
……
剧本有多狗血,现实就有多扯淡。
走出大院,我浑身发颤,雨好大,夜太黑,我站在岔路口,看不清回去的路。
电话给陈深打过去,没人接。
拖着双腿走在雨里,大雨浇透了全身,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嘴里,好苦。
“林洛,你昨晚啥时候回来的。”一早李想凑上来,扒着我的床沿。
“你发烧了。”李想摸着我的脑袋说,“我去医务室帮你拿药,你等着啊。”
手机响了,看了看,是陈深,我挂掉,关了机。今天是陈深毕业答辩的日子,本来说好结束后让我去跟他们师门一起吃饭的。
睡了一天,烧退了。打开电脑,看到校内上,陈深师门同学发了他们毕业和聚会的照片。
我点开,一张,一张,每个人都笑的特别开心。突然,按着鼠标的手停滞住,光标定格在一张照片上。
饭桌旁,一个女孩挨着陈深,双手搭在陈深肩膀上,很亲昵。
陈深好像喝多了,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女孩我见过,是陈深同师门的师妹,叫漫楠楠。
毕业聚会上的觥筹交错,我可以理解。可心里还是有一阵刺痛感传来,像是有一根刺扎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陈深一如往常,又好像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站内信,是漫楠楠发来的。
……
她说,
她家里可以给他安排更好的前程。
她爱他。
……
陈深,你也爱她吗?
……
那天,陈深找到我。
“你闹够了吗?”陈深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狠狠的瞪着我,看的我有点怕。以前的你不会这样跟我说话的。
“我们结束了。”
“给我一个理由。”
“性格不合。”
“我不接受。”
“接不接受我们都结束了。”
说完,我转身上了辆出租车,后视镜里的陈深追着车在狂奔,我把脸转过去,泪流满面。
……
后来,听说,陈深离开了北京。
我恨你。这是漫楠楠给我发来的最后一句话。
几年后,有一次大家在一起八卦上学时候的事,李想说,X大听说有个姑娘因为陈深割腕了,后来抢救了过来。
我知道是漫楠楠。
……
“叮铃铃……”
下课了,一群孩子涌向操场,操场开始改扩了,铁丝网半斜在地上,上边爬满了青青的藤蔓,倔强的朝着铁网顶端长着,他们不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被人铲断埋掉了。
操场上还剩下一个篮球框。两年前,就是坐在这,看着漫小北教孩子们投篮,心里想,这个男生运动的样子,好阳光啊。
那时的漫小北看着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林洛,我们见过的。”
想起上次一起回学校的时候,漫小北的话。
他一早就认出了我。
他其实一直在跟我保持着距离,是我一直不愿承认而已。
……
雪人之行是觉得因项目投标失败而抱歉。
那本书其实是在替阿治感谢我的巧克力。
年会的解围不过是同事间的举手之劳。
至于陪我去看演唱会与教我打球,也都只不过是礼尚往来的人情而已。
其实我知道,他待别人一直都比待我要温柔的多。
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内心撕扯,阵痛梗在胸口。
……
第二天,王博桌子上多了一封辞职信。
漫小北,选择在你回来之前离开,算是留给我自己的最后一点体面吧。
祝你幸福。
(二十四)洛洛,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一场蒙蒙细雨后,铁轨缝隙里竟然钻出几棵小草。这座承载了我十年青春的城市在车窗外呼啸而过,在这里,我哭过,笑过,也爱过。
最终,我只是一个路人。
老舍说,生活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
火车从东向西,树叶由宽变窄,由窄成针。
沿路十几个城市,经过,驻足,再出发。
那一个月,目之所及,风景如同四季变换般更迭,时光也恍惚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走在陌生的城市里,清醒的时候,被如影随形的孤独包裹着,我闷得喘不过气来。失神的时候,就那么杵着,等人潮退去,整夜整夜的看天上的星。
……
走过街角,看到一家花店,玫瑰开的正好,跟小宇手里的那束花一样好看,一阵钻心的疼。
回到酒店,口渴,拿起刚买的水杯想喝水,手一滑,杯子掉在了地上。
望着一地支离破碎,顿然失神。
弯腰,一片一片捡起。
木心先生说,诸物诚悫,所以,你宁可殒身,都不肯扈从于我是吗。
“啊。”手被划了一道口子。看着汩汩而出的鲜血,心里突然好像有什么地方空了一块。
……
果然,出事了。
“是林洛吗?”
“我是,你是哪里?”
“这里是人民医院,你朋友出事了,麻烦你通知下他的家人来办下手续。”
“朋友?叫什么名字?”我心头一紧。
“是叫吴桐吧,我们是从他的钱包里找到你的名片的,你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
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面色凝重。
“病人属于重度一氧化碳中毒,各个器官都已出现衰竭,你们进去说几句话吧。”
吴桐爸冲了进去,我站在门外,这个情景好熟悉。
吴桐妈妈选择在他们结婚那天走。
是,冥冥之中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吗。
杨文文在隔壁,抢救无效死亡。
而喈喈,大概是虎毒不食子,杨文文在烧炭的时候,把孩子放在了书房。
“吴桐要见你。”吴桐爸爸从病房出来,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
我推门进去,吴桐躺在病床上,很虚弱,看到我,浅浅一笑。
我颤抖着握起他的手,昔日的一双手,此刻羸弱,冰凉。
……
吴桐,你怎么样?
看着气若游丝的吴桐,我泪如泉涌。
……
傻姑娘,不要哭。吴桐吃力的抬起手,把我脸上的泪擦掉。
吴桐面色苍白,清澈的眼底有一抹悲凉。
如果真的有异朽阁,我此刻愿倾其所有去换来时间停留。
……
刚才在病房门外,从不同的人口中的支离破碎,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杨文文原来是吴桐继母一个闺蜜的女儿,对吴桐一见钟情,而吴桐,因为继母的这层关系,一直对她敬而远之。
至于孩子,杨文文有次给朋友打电话被保姆听见,说是她在吴桐水里动了手脚。
吴桐那一日说的话一直在我脑海中回放。
“我吴桐以后要娶的姑娘,肯定是天底下最美的,婚礼呢,就在塞尔比教堂举行,在那我们互换戒指,彼此许下誓言,携手余生,不离不弃。洛洛,你是不是很嫉妒?”说这话的时候,吴桐眼睛明亮有神,满是笑意。
然而,婚礼并没有去约克,婚礼那天的吴桐,笑的也很勉强。
精明如吴桐,又怎会不知,可是孩子总是无辜的,需要一个家。
现实与梦幻,毫厘与千里。
婚后吴桐过得并不快乐,加上妈妈去世,抑郁症复发,整日郁郁寡欢。
杨文性子刚烈,不满吴桐的冷淡。做事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玩过了火,被有夫之妇找上了门,闹得邻居人尽皆知。
这些,吴桐从不曾对我提起。
……
洛洛,我好看吗?
“好看。”我用力点着头,心如刀绞。
跟漫小北比呢?
你比他好看。
嘿嘿,终有一样我在你这是赢了他。
原来吴桐什么都知道。
……
洛洛,小凤凰,交给你来带好吗?
嗯嗯,好。吴桐的声音越来越弱,我拼命答应着。
洛洛,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好。我擦擦眼泪,把吴桐扶起来,抱着他。
……
洛洛,我自知对你的情意比不过他,这辈子没有福分娶到你,下……下辈子吧。
洛洛……我好……累。
......
吴桐的手慢慢滑了下去。
吴桐......吴桐......
我哭喊着。
可是再也没有了回应。
“你好啊。”阳台上的男孩回过头来,对着我笑,面容清俊,极黑的眸子,牙齿很白。
“我叫吴桐,你叫什么名字?”
“那我以后就叫你洛洛吧。”
我失声,喉咙像被什么勒住,泪水簌簌的滚落,心沉到了无底的深渊潭底。
……
吴桐,求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吴桐......
……
那个教我怎么摆放刀叉的男孩
那个教我画素描的男孩
那个吵着跟我一起去潜水的男孩
那个陪我一起哭一起笑的男孩
那个喊我洛洛的男孩
……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