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只虫子

时间的脚步已经从日历上跨过立秋,可天空上的太阳的威力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狭窄的十几平方米的小屋里塞了四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四个男青年的衣食住行也堆在这十几个平方米里,拥挤得让狭窄的屋子透不过气来。床头唯一一扇形同虚设的窗子连接着一片斑驳的光色,瘦弱的光硬是挤了进来,顺着窗边一股脑涌进的滚滚的热浪,争先恐后,原本闷热得肿胀的屋子氛围也灼烧起来,像个大大的蒸笼,屋内的一切便成了粗糙加工的烹饪品,低贱而廉价。

光溜溜的古铜色肉体上仅仅挂着盖着一块用来象征遮羞的平角内裤,乍眼望去,如果没有仔细看到那块遮羞布,进入这乱糟糟臭烘烘的屋子,还会以为进入了高级猪圈,肥囊囊的膘肉上渗出密密麻麻油腻的汗珠,时而翻滚蹬的动作如临死挣扎在屠夫屠刀下待杀的猪,然而,这热,这如蒸笼般的热,如同用钝了的刀来回在猪的脖颈上来回扯锯,这比真正的临死亡更痛苦,这是对生的蹂躏,对死的侮辱,死亡并非痛苦,痛苦滋生于等待死亡的来临所带来的恐惧猜想!

鼾声剧烈,掺杂着嗡嗡嗡嗡的虫子的叫声,从窗户破纱窗里爬进的虫子,带着涂抹了毒液的锋利的嘴刺,肆意叮咬着一具具低贱的活体,用毒刺刺破皮肤注射毒液再吸饱了血挺着大腹便便,满足地飞到另一具活体上,继续注毒吸血去。

窗外的光时隐时现,藏匿着身姿!注视着犯罪,无动于衷!

睡在窗边的夫子摸着黑使劲地用手挠着身体一串串如葡萄般累累的被虫子咬出的草莓色般的肿胀的伤口,越搔越痒,越痒越搔,挠破的毒包泻出暗紫色的腥红的血迹,在窗外光的触碰下隐隐作痛,越搔越痒,越痒越搔,一串串如葡萄般累累的肿红涨破的草莓般大小的毒包,在暗淡的的荒凉的夜幕的掩护下偷偷发笑,凸起的被抠得发炎,变形变色的毒包,如潮湿砖地上生出的苔藓块,点聚成线,线连成面,一大片一大片的破伤口渐渐灼烧起来如烧红的烙铁塞进皮肤,发出滋滋的烧焦声!

夫子被叮咬得在床上打滚,如同猪圈里被虫叮咬的猪满地打滚,夫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暗暗发誓,要杀死那只叮咬他的虫子,叮咬得让他抽搐满头大汗的虫子!他要以彻夜不眠为代价,杀死那只虫子!在黑夜里摸索着点燃一只香烟,企图制造微弱的光源吸引虫子的注意,转移骚痒的痛楚一不至于那么深刻和专注!越搔越痒越搔,指甲缝里躺满了死去的暗红色的血细胞的尸体,皮肤上留下了暗红色的血细胞死去的密密麻麻的尸体,抹出道惨红的骚痒!

夫子借着窗外钻进的虚弱的光,搜寻着那只该死虫子的藏身之地,徒劳,夫子的脑海里闪过千万种杀死那只虫子的方法:如果抓住那只该死虫子,要把它禁起来,先饿它三天三夜,等到虫子瘦骨嶙峋以至于老眼昏花,再将它喂饱,用放大镜放大它的体格,用剪刀剪去它的耀武扬威的翅膀的嘴刺,然后割耳、挖眼、剔鼻,让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找根纤细的针,烧得火红,再那只该死的虫身上扎满小眼,留它一丝苟延残喘的生命迹象,用一根如发般细瘦的丝线,赐予它绞刑,等它死去,再五马分尸,大卸八块,泡在福尔马林水里做成标本,挂在自己的床头,以警示那些在夜幕的掩护下为非作歹的吸血虫子!再写一状告示叮咬夫子者,杀无赦,连诛九族!

桌子上的闹钟指针耷拉着脑袋,困意十足,荧的指针徒劳地跳动着,像嗡嗡作响的扇着翅膀的虫子,分针与秒针互不服气地挤压着对方,互相推搡着对方,如咬破活肉体带来的愉悦与短暂的快感!夫子的上眼皮如铅球般沉沉下坠,盖在眼球上!

杀死那只虫子!

杀死吸血于无形的虫子!

闹钟尖锐的刺耳声,撕出一线光明。夫子的古铜色的活体上,新出了几个红得肿胀得如同草莓般大小的密密麻麻如葡萄串累累的毒包!越搔越痒越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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