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 亲 的 微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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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在老家整理屋子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父亲和大哥在一起合照的照片。询问大哥后得知,这是在他小学毕业时,父亲带着他到照相馆拍的一张合影。照片中,大哥胸前飘着红领巾,脸上漾溢着一副春风得意的神情。而父亲,英俊挺立,双目有神,慈祥的脸庞上露出些许轻松的,微微的笑意。那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更颠覆了定格在我脑海中父亲满头白发的固定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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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正眼注视父亲年轻时的形象,他的目光,他的慈祥和他的微笑。品着品着,照片中父亲的影像竟慢慢地变得模糊起来……。

父母亲都是潮州人,抗战后期,为了躲避日本鬼子在潮州的烧杀抢掠,背井离乡,一起逃难到江西赣南的一个小县城,定居谋生。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就在新成立的县人民政府机关食堂从事厨师工作。之后又转到县国营食堂主厨。长期从事餐饮工作,使父亲的厨艺在小县城里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不论是红案还是白案,都轻车熟路,游刃有余。那时,地区召开四五级干部大会,都会指派父亲去参与大会后勤餐饮工作。一九六四年四月中旬,国务院国防部长罗瑞卿来县里视察工作,县委秘密调派父亲前去为罗部长一行主厨。直到他们离开当地,父亲才回到单位上班。

我不知道父亲的一头乌黑头发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头白发。在我有印象的时候,父亲头上就戴着一顶帽子,不论是上班下班,无论是春夏秋冬。偶尔,同事会抢下父亲的帽子开玩笑,父亲都会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大概这个动作是触碰到了他的尊严了吧,也或许他不想让人看到才人到中年,就满头白发。只有回到房间,才摘下帽子,露出一头银丝。

这也难怪,那时,我们一家八口人,六个兄弟姐妹,全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维持上学和衣食住行等开销,可想而知那时父亲的压力有多大,以致一头青丝变银丝……。

由于是从事餐饮工作,经常要早起晚归。为了方便工作,父亲一直都是在单位里食宿。大概小学三四年级开始,我就跟随父亲一起,在单位里食宿。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学会了自立。同时也感受到了父亲的不易。

那时一起跟在父亲身边的还有三哥。而二哥因为看到家里负担重,在读到小学三四年级时就辍学了,跟在父亲身边学徒。那时候我们吃饭,都是四个人分摊了他们两个人在单位伙食上打的菜。而每当吃饭的时候,都是父亲最忙的时候,有时等到饭菜都凉了他才能吃上饭。碰到好吃的菜,我们贪吃,最后没剩多少了,父亲也将就着吃完了饭。

父亲单位员工都是轮流休假的,而我的印象中,他都好象没有上班休假之分。除了上班之外,一起在房间时见到最多的是他在床上睡觉。那重重的鼾声,也许就是他最好的放松和休闲方式。每当我们听到这响亮的鼾声,都不敢在房间里发出太大的响声,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父亲。

父亲在我们面前很少有感情流露。我见到更多的是他那不拘言笑的脸庞,以致于我在父亲面前都很少有言语交流。房间的墙上挂着一把三弦琴,很长时间我一直不知道谁能够熟练地操弄它。我们有时也会拿来拨弄拨弄,充其量也只是乱弹琴而已。一次我放学回来,远远地听到了琴声,。进门一看,只见父亲坐在床沿上,正精精有味地弹奏着曲子,口中还“吱,吱,吱”有节奏地和着琴声。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父亲操琴,没想到父亲竟然也有那么一点点音乐细胞!

在那轰轰烈烈的文革中,父亲也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受到了冲击,还被关了“牛棚”。平反昭雪后,父亲更多的是埋头黙黙地工作。由于单位业务量的不断增加,单位的营业网点也不断地扩大。父亲也毫无怨言地参与到新网点的筹办,发展当中,并能很快地打开局面。比如在汽车站门前设的早点部,对那些赶车的旅客就方便了不少,生意也很红火。

那时我已上初中了。除了父亲受冲击的那一年多我在家里吃住,为了方便在学校上早晚自习,我又跟在了父亲身边。那时父亲经常变换工作场所,我也随父亲一起不停地转移住宿地点。以致于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竟然搬了五处住所!

这期间父亲好象更忙了。我和父亲两人同时在房间呆在一起的次数是越来越少。要不就是晚上我下晚自习回来他已经睡下了。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擦肩而过。三餐吃饭有时父亲会为我准备好,来不及准备就由我放学回来自己弄,偶尔也拿饭票去单位吃。

为了扩大经营品种,增加营业收入,父亲向单位提出开办营养早餐的建议,得到了单位的支持。不久就在县城中山街开张了。经营品种有小碗排骨汤,猪肝汤等好几个营养蒸汤,还有小笼包等各色面点。这在当时小县城的早餐饮食方面不啻是一个创新之作。也因为有特色,品种多,价格不贵,因而开张以来生意颇为兴隆。

由于父亲是主厨,而员工又不多,父亲必须每天加班加点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一九七一年初夏的一个早晨,父亲終因劳累过度,导致脑溢血,昏倒在灶台边。虽经医院抢救脱离了危险,然确留下了后遗症,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双腿行走不便。父亲不得不离开了他热爱的厨师岗位。那一年,他才五十六岁。

之后,由于不小心而多次摔倒,导致二度脑溢血,最终丧失生活自理能力,瘫痪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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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患病乃至办理了退休以后,終于回到了家里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由于无法出门走动,他更多的是与一面小闹钟相伴,早上从床头捧到饭桌,晚上从饭桌捧到床头,不时地给它上弦……。也许,他还在记挂着他的时间:该起床了,该上班了,该……。

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父亲在一起,以及到后来全面护理他的饮食起居。我们也看到父亲会以更多的微笑来回应我们。然而我感觉到,在父亲的微笑中,更多的是无奈,酸楚,甚至是痛苦!

我更爱看父亲和大哥在一起照片中的画面,那里可以更真实地看到父亲的慈祥,父亲的微笑……。


              写于二零一八年一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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