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百多年前的苏州城外,一位身着破旧青衫的男子遗世而立。春风吹起,花瓣漫天飞舞,仿佛下了一场落英缤纷的花雨。站在漫天飞舞的花雨里,只听见他喃喃地吟诵出了“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这个男子就是自诩“桃花仙”,愤世嫉俗、狂放不羁,被世人誉为“风流才子”的唐伯虎。
历史上的唐伯虎,却比电影里倒霉一百倍,误交损友导致当官无望,穷得三餐都吃不饱……但喜欢他的人,却还是喜欢他的才华心性,他也一次次对命运绝地反击。每个有过少年心性的人,都能在唐伯虎身上看到自己。无论命运如何不公,依然执笔走天涯,倚门是少年。
唐伯虎从小天资聪明,因为祖上从没出过读书人,全家人都指望他读书做官,于是他整个童年都泡在书堆里,出众的才华,使他慢慢长成了一个清高自许的少年。这样的少年一开始总是傲娇的,不讨喜的,但总能交到最好的朋友。
祝枝山仰慕他,主动来交朋友,他嫌对方出身官员世家,太俗,不理睬。好在祝枝山大度,锲而不舍,唐伯虎才敞开心扉。后来他的朋友,也是像文徵明、徐祯卿这样的才子,没文化的入不了他们的圈子。
16岁那年,唐伯虎以第一名考入苏州府学,声名大噪。可他本来就对功名不感兴趣,脱离家里的管束后,他更是开始展露出自己的个性。
同学里有个叫张灵的,跟他“臭味相投”。一天,两个人在书院后的水池里打水仗,惹来整个学堂的学生参战,气得先生拿鞭子跑来抽人。到了下雪天,他们就打扮成乞丐,敲鼓唱歌,讨钱买酒到野寺里偷喝。不小心被抓现行了,就笑着打哈哈,事后屡教不改。
想起读书时,班里总有那么一个聪明却调皮捣蛋的家伙,他们身上总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唐伯虎就是典型。
快活的岁月在25岁戛然而止,唐伯虎的父亲、母亲、妹妹、妻子在几间相继病逝。唐伯虎不堪打击,书也不看了,天天饮酒买醉。幸得有好友文徵明,一直在旁鼓励他。
29岁,唐伯虎再次一举夺魁,成为应天府解元。这次成功,让他重新找回了面对生活的底气。他不无得意地想,接下来的目标不止是考中进士,他还要挑战天下读书人的终极理想──连中三元,于是他收拾行装继续上京赴考。
在赶考路上,唐伯虎碰上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富商子弟徐经与唐伯虎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徐经说:“考科举最重要让名流认识我们的锦绣文章。”
他带着唐伯虎到处拜会高官名流,更有当时主考官程敏政,结果这反而让他们被怀疑为科举作弊。唐伯虎和徐经都沦为阶下囚。
一时间,“唐伯虎徐经作弊案”闹得天下皆知,再也说不清白。唐伯虎尊严扫地,人生从高峰跌入深渊。判官可怜他,让他到浙江去做小吏,算是留条后路,可唐伯虎坚决不干。
正是因为一股少年心性还在,命运越是羞辱他,他就越要跟命运对着干,绝不合作,这是一个才子最后的骄傲。
出狱后,唐伯虎回到故乡苏州。走在街头,路人指着他鼻子骂,昔日万人称羡的唐解元,今日竟落得万人唾弃。
唐伯虎一生只有过两任妻子,他与第一任妻子情投意合,却可惜妻子难产而死,第二任妻子虽是大家闺秀,却只顾眼前利益,本来指望唐伯虎能给她带来荣华富贵,“考场风波”却令唐伯虎永不得翻身,看到富贵无望,妻子最终选择抛弃了他。
经历过仕途和家庭的种种挫折,心灰意冷的唐伯虎绝意最终离开家,到郊外建了一座桃花坞,自号“桃花庵主”,作为他对抗无常命运的堡垒。世界如此负我,我也自有一方清净世界,去当我的桃花仙。
在这个桃花庵,不必求什么功名,反而能重新释放自己的天性。他常常和一群朋友在桃花树下喝酒跳舞,醉了躺下就睡,完全不用讲什么规矩。
没钱买酒的时候,就用诗文书画来挣钱。他自豪地写道:“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就写青山卖,不使人间造业钱。”
凭着自己杰出的才能,唐伯虎在艺术之路上反而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四方名士都来求他的书画。他为自己刻了几个印章,一方叫“南京解元”,一方叫“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印在每一幅字画上。即使身败名裂,天意弄人,也败不了作为才子的骄傲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城里的县官动了歪念,威胁唐伯虎要拆掉桃花坞,除非交出字画。唐伯虎看着眼前之人,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他慢悠悠地说:且慢,大人可看得上这把扇子?
一瞧,扇子上有唐伯虎的桃花,仇英的小鸟重山,徐祯卿的诗,祝枝山文征明盖的章,非常值钱。县官正想接过,唐伯虎却合上扇子,往对方脑袋上一敲,说:这是金山寺高僧所赠的宝扇,敲谁谁就官运亨通!县令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又重重挨了两下。
潦倒多年,44岁时唐伯虎遇上宁王招揽的机会,但却发现宁王并非真心欣赏自己的才华,只是为谋反网罗人才,于是唐伯虎便在宁王府装疯卖傻,暴露丑秽,宁王忍受不了他如此粗俗不堪,于是解雇了他。
经过这些事情之后,唐伯虎看透了官场,看破了命运。他反而有些庆幸,自己被命运折腾,一身傲气不改,却反而活出了自己的路数。
54岁那年,他临终写下一首诗:一日兼作两日狂,已过三万六千场。他年新识如相问,只当漂流在异乡。虽然离他常常计算的“人生七十”还差了十六年,可无论是得意还是失意,似乎还得感谢命运,让他狂傲了一辈子。
清高就清高,骄傲就骄傲,放纵就放纵,没有虚伪和掩饰。他情愿自己一直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有人说,上天给了他好牌,他却不懂收敛,才把一手好牌打烂了。
可命运本就不可预计,个性也不是被谴责的理由,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才华横溢,心地干净的人。
不管后人如何评说,只愿有更多人记住历史上这个真实的唐伯虎。
世俗要求人圆滑,低调,不当出头鸟,聪明如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他骄傲一生,潇洒一生,才华傍身,黑白分明,这种对别人来说“看不穿”的人生谁又能说不是一种快意与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