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张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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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啊,妈妈哎,我那受罪妈妈一天好日子都没捞到过啊,我那可怜的受罪妈妈啊……”这个连哭带说的人是我的妈妈,那年那月那天,外婆病故,妈妈没有妈妈了。当时我只有五岁,不明白死亡有多么可怕,令我感到害怕的,是妈妈的嚎啕大哭。

      我没见过妈妈如此伤心过,她哭我也哭,哭与哭不同,各哭各的。妈妈一边穿袜子一边哭,偶尔穿插还说句话:“小四啊,把你小妹带出去玩哪。”四姐大我三岁,我知道她此时也害怕,她拉着我的手叫我走,我哭的更凶,貌似比妈妈还痛苦。

      最终,妈妈的哭声也没能留住外婆,并且在外婆走后的第三天,外公也毫不留情的走了。一转眼,妈妈失去两位亲人,那种伤痛可想而知。那几天,我很听话,像妈妈的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儿。外公外婆去世之后留下两张遗像,手绘的那种。匠师手艺一般,硬是把外公外婆的慈祥,画的跟遗像一样。

      七十年代,农村的民俗很讲究。灵位要伴着七单子,摆放七七四十九天,儿孙们每天都要冲着遗像烧纸磕头。日子穷啊,弄一口好吃的在烧纸时先供上,供过祖先再拿下来糊口。明明是好吃的,却又说孩子不能吃烧纸饭,原因种种:有的说,小孩吃烧纸饭会长胡子,有的说,小孩吃烧纸饭会打癔症等等,横竖不让孩子吃。父母舍不得吃,更舍不得扔。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父母才能狠心咽下一口好饭,任凭孩子在边上咽口水。这种场景,让好饭也变得不那么好吃。

      几年以后,奶奶去世,又过几年,爷爷去世。老人家都年近九十,走就走了,家里把丧事办得像喜事一样,热热闹闹的送走了两位老人。他们死后留下的,是父辈的悲痛和两张遗像,爷爷奶奶的遗像,笑容和蔼,面带慈祥。人,一生的修为,最终都落在脸上。

        儿子还在襁褓,娘家来信说,我父亲走了,当时我二十八岁,日子过的凌乱,感觉不到太多悲伤,跟在哥哥姐姐们后面,安静的把父亲送走。父亲走后,留下最清晰的见证就是遗像,父亲笑容灿烂,仿佛在他眼里,连苦痛都只是在演戏,一切都无需太在意。

      接下来是老公的奶奶爷爷走了,老人家德高望重,一生受人尊敬爱戴。走时的遗像鹤发童颜,笑容满面。

      再后来是公公走了,他逝于一场疾病,家人在无法挽留中,对他的离去怅然若失。常听老人们说:“人哪,没定生就定死了,该死的人,趴在仙缸底下,都躲不掉。”由此看来,古语是真的,自然界中,人,差一时不死,差一时不生。

      母亲,那个曾经为外公外婆的离去,而痛不欲生的人。在自己八十六岁高龄时,也离我们而去,母亲走时,也不管不顾我们哭的死去活来。人哪,生生死死,哭哭笑笑,便是一生的整个意义。其实,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在自然面前,连生死都是小事。

      既然人生只是一场戏,我们为何不做个看客?为何要参与演戏?看到笑时,就笑的前俯后仰,演到悲时,也情真意切,淋漓尽致。人都是自私的,当看到死戏时,都认为不关乎自己,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远很远。

      如今,孩子爸就是这样想的吧?他在看戏时候太过投入,模仿逼真,结果入了戏,跟着戏走了。走的不是时候,走的让人伤心欲绝,要走的人,谁也留不住。送他的时候,最吸引人的,是他的遗像,帅气端庄,是我最熟悉的模样。

      收拾他遗物的时候,我看见了公公的遗像。父子俩情深意长,在公公走后不久,他便撒手人寰,不管不顾还活着儿女,老娘,还有和我夫妻一场……

本文作者:董善芹,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江苏省杂文学会会员,常州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网络,报刊杂志,有著书《岁月深处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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