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你听,你听,鸥的声音,还有浪的声音。” 宇儿搀扶着我,在我熟悉的海鸥广场上散步,声声海浪和鸥鸣,让我的泪情不自禁地流下。
二十五年前,我都快哭瞎了双眼。
我的男人,说,最喜欢这片海,还有海鸥,每天晚饭后必来,无论阴晴雪雨,每次都要久久凝视着海浪。
“好想,去海的那边。”他总是这样说。
“我们在这,不好吗?” 我还是傻傻地问他,这里有我,有房子,有工作,有朋友。
一年后,他还是走了。一个人在深夜,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先是哭,后来我想一定是他每次凝视的时候,脑子里就在谋划好出逃,直到计划完备时,就顺势逃走。他为了掩人耳目,理由是出差,临夜收拾,出门,再也没回来。
“宇儿,给我说说,天上有多少海鸥?”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虽早不见光,但光的暖,却从未放弃过温暖我,只要我愿意站在阳光里。
“阿妈,你的头顶上飞过的就有一只、两只、三只......” 此刻宇儿一定是抬着头,有一说一,从不撒谎。
“阿妈,今天广场的人特别多,天一暖,人就多了,以后咱们常来,晒晒太阳,对你的身体好。虽然阿妈眼睛看不见,但我就是阿妈的眼睛,我一辈子都是你的眼睛。” 宇儿总是宽慰我,之前怕我不出来走动,巴拉巴拉的说了好一通,每次出太阳必带我出来活动,人老了,有个知心知热的亲人,总是让人心暖暖。
“今天,海鸥成群,鸣叫特别动人,海浪也照旧翻滚,就是阿妈常说的鱼肚皮白的浪,白色栏杆边,都站满了人,大家都迫不及待得想跟海浪亲近呢。”
“海鸥大家都特别喜欢,那边还有孩子跳跃起来呢,海鸥可欢喜了。”
“阿妈,那边围着一堆人,我扶你往回走吧,那边太吵了。” 宇儿的手开始把我往回挽着,我顺从的听话。
我们在一处小花坛下坐下,宇儿给我擦拭眼睛,问我饿不饿。
“那人呀,真是罪有应得,抛弃了自己的女人,跟小三去鬼混,现在疯疯癫癫的,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前的事。”
“这是咎由自取,男人想自由就直说,骗什么女人,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哎哎哎,我还听说,那被男人抛弃的女人差点寻了短见,后来也不知道怎样。”
“这男人,怕不是回来悔恨的吧。人呀,真的别做欺骗女人的事,总有报应的时候。”
“人在做,天在看,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三个女人一台戏,多几个女人,怕是要唱出国门去了。
“宇儿,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宇儿扶我,我便又走到阳光下,真是暖和。
宇儿是我的养子,我二十年前在此处初遇他,命中注定我们母子一场,没有法律的签字画押,也没有血脉里的血浓于水,而是做为女人的怜悯和婴儿一声啼哭,我们就在一个屋檐下渡过幸福的日子,现在如一。
宇儿在三岁后,自己能跑能跳,经常一个人跑到这片海鸥肆意的广场。
那个时候,这个地方还是连着海,估计就是因为这里有一大块平地,平时附近的人都喜欢来走动走到。人一多,商贩,吃食就多起来,自然而然,也就有人瞄准了将孩子弃下的,会被心善人捡起的可能性。
我把宇儿捡起的时候,只能借着月色,看着他迷茫的望着我。身边没有任何线索,我环顾着四周,此时,人群早已散去,毕竟,这是一个深夜的三点,一个崩溃边缘的女人,想一了百了的最佳时候,夜色,水色,暗黑,都在包裹着女人,不用催促,只需耐心的等待女人跳进去,再声声海浪将她沉浮,待到白天,人群的热闹便可将一切咀嚼在街头巷尾,而女人自杀的原因,便会被层层揭开。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看着水,看着浪,看着海,内心涌起一阵疯狂,这就是要结束我的生命,让他来为我送终吗?难道我是他的祭奠品?
我的不甘,我的怜悯,我的疯癫,我的幻想,在这一刻,海浪里,孩子啼哭里,女人的疯狂和崩溃,糅杂搅合在一起,我甚至将孩子抱起,站在了海水里。
冥冥幽幽之中,我似乎听到了白天海鸥的声音,不是欢快,不是雀跃,而是哀鸣,是在哀求,一种悲鸣让我再次认真的看着手里的孩子,他也是模糊一片,同我一样,一瞬间,我不由得紧紧包住了他,脸贴着脸,才感受到我们的真实存在。
“今天,阿妈心情很好呀。” 宇儿肯定嘴角泛笑,眼睛眯起。
“是的,鱼肚皮的浪在翻滚,天上的海鸥雀跃个不停,那是鸟浪狂欢,阳光和煦,真是让人身心舒爽呀。”
如今的我,已经习惯了走在阳光下,我的宇儿,一辈子都是我的眼睛,我会看到一辈子的鸟浪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