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薛城,曾经的你对我最好了,然后,所有的人都成了将就。
一
欧阳摸摸自己杂草一般金灿灿的头发,左耳的三个耳洞上挂了三条仿制的银色长链,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全是破洞的牛仔裤,要说她和坏女孩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勉强算是一个坏女人了吧。
哦,你以为她多大?二十?三十?
不不不,欧阳她啊,才十五。一个十五岁就离开学校外出打工的人,怎么好意思自称女孩呢?再怎么也要装一下,她欧阳,也算半个女人了。
欧阳人生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学校里做后勤人员,说白了就是在厨房里打打杂,做下手,起得比狗早,睡得比猪晚,一个月拿着三百多块钱的工资。呀,你嫌弃钱少?不不不,在十年前,三百块钱已经很值钱了,是的,那时候的欧阳啊,还在十年以前。
十年前的欧阳,已经很跟得上潮流,一身打扮帅呆了,酷毙了,活脱脱一个不良少女,哦,欧阳也喜欢嚼口香糖,薄荷味的,清清凉凉的,像是透到了心底。
除了每天要洗堆积如山的盘子,在满是油烟的厨房里晃荡,切葱拍蒜杀个鱼,欧阳最爱做的事,便是在那难得的闲暇时光,打望着这喧嚣热闹的校园。很快,欧阳便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事。
每周的上午第二节课下课,都有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总会有一个长头发女孩,假惺惺地抱着本书坐在大槐树之下,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篮球场,一群男孩们正在挥汗如雨。欧阳看不懂小姑娘沉迷于什么,不就是一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吗?球技也不见得有多好,上次路过时球还差点把她给砸了。
欧阳实属无聊,每每那个时候,总爱站在食堂二楼,朝窗外望去,看看小姑娘,又看看球赛,再看看小姑娘,如此循环往复,她想,到底谁的坚持能最长久?是男孩们对篮球的热爱,还是小姑娘不动声色的欢喜,抑或是她白痴透顶的偷窥?
一个星期以后,欧阳败下阵来,她向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何况,这也不是一件多有趣的事,有这个闲功夫,她还不如趴在桌上会周公去。
然而,习惯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时间到了她总会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直到某天,大槐树下失去了女孩的踪影,而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就像一种约定的默契被打破了一般,欧阳心里涌出了莫名的失落。
于是,她代替女生,傻呆呆地坐在大槐树下打望着球赛,当然,她可没书抱,只有一口袋的口香糖陪着她。
“那个……”打望的第三天,正主便回来了,唤住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哦,我走,马上走。”欧阳很没骨气地便要离开,在欧阳眼中,大槐树早已成了女孩的领地,既然她回来了,便该地归原主。
女孩蹲下身,用纸巾包住了欧阳刚刚吐掉的口香糖,抬头对欧阳笑,是欧阳从未曾见过的温暖美好的笑容,“口香糖不能随地吐,很难清理。”
欧阳很乖很乖地点点头,受教一般。
“你也喜欢看打篮球?”女孩看着这么乖巧的欧阳,不自觉地感到亲近,忍不住问了句。
欧阳摇摇头,认真地回了句,“不喜欢,”随即,她摸出了从不离身的口香糖,“我喜欢这个,薄荷味的,你要吗?”
二
女孩子的友情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又顺其自然,一块口香糖,欧阳就这样和林静成了好朋友。林静,人如其名,一个温柔又有些腼腆的女生。
“欧阳,我是初三一班的,”林静看她一眼,笑了,“欧阳看着这么小,该不会初二吧?”
欧阳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尴尬地说了句,“我已经十五岁了。”她怎么好意思开口,自己并不是学生,不过是食堂一个打杂的呢?
“我也快十五岁了,那欧阳也是初三吧,”林静歪头,看了会儿球赛,又问,“欧阳想考哪个学校?”
欧阳窘迫,恰巧,篮球场上,一个男生帅气投篮,三分,进了,大家一阵欢呼,欧阳跟着欢呼,林静停了提问,目光深沉地落在那个男生身上。
不是学生,让欧阳多少比林静多了点自由,她可以悠闲地把球赛看到最后,甚至还可以等到整个操场都空荡荡了之后再回去,她的目光,总会肆无忌惮的落在一个男生身上。她想,林静究竟喜欢他哪一点?也有路过的男生朝她吹口哨,心情好时,欧阳也会回吹,心情不好,就当听到了乌鸦在叫。
有了朋友,欧阳终于觉得生活有了点盼头,她每天就盼着那四十分钟,装成一个普通学生,听着林静讲班上又发生了些什么趣事,老师布置的作业又多又难,谁和谁又打架了,考试时那些奇葩的作弊方式……
每每那时,欧阳总有种错觉,好像自己还在学校里,好像那就是她过的生活。而当手浸入冰水里,油腻腻的盘子,洗洁精滋生的泡沫,无一不在提醒她,已经回不去了。
因着食堂的后勤人员这一身份,欧阳总能得到些许便利,比如,可以不排队便得到某些小零食,炸土豆啊,烙饼啊,热狗之类的,有时甚至不用花钱。女生都挺喜欢吃的,林静也不例外,于是那四十分钟又成了吃货时间,一个月后,欧阳没什么变化,林静倒是被喂胖了不少。
然后,林静郁闷了,“欧阳,你身上怎么尽是食物的味道?”
欧阳退了一步,生怕她看出自己的身份,“怎么,你不喜欢?我……”
“香香的豆腐味,太引人犯罪了。”林静大力地抽了抽鼻子,哀怨地看着她。
欧阳拿出盒豆腐,“吃吧,食堂新出的品种。”
林静扑过来,大叫,“欧阳,你会把我养胖的,胖了就没人要了,没人要了怎么办?”一边又放弃治疗地吃了起来。
欧阳突然觉得很满足,是那种就算是得到工资也没办法拥有的满足感,原来快乐这么简单啊。她突然萌发了如果生活就这样貌似也还不错的想法。
而所有的平静,却终结于了林静的十五岁生日。
三
生日那天,林静邀了相熟的几个朋友一起吃饭,欧阳赫然在列。
欧阳问了参加的人,有些提不起劲来,五个女生能干嘛,吃吃饭,聊聊天,多没意思,一个想法在欧阳心底萌发,于是,欧阳笑着问,“我可以叫一个朋友来吗?”
“可以。”林静大方地说。
林静走后,球赛散场,欧阳从一群男生里截住了一个人,“喂,小子,还记得我吗?”那人远远比她高,脸干净而稚嫩,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他看着欧阳,抿抿唇,说了句很讨打的话,“你猜。”
他的同伴们在一旁瞎起哄,“哟,薛阳,这女孩是谁啊,可真狂。”
和薛阳的孽缘,还得从来到这个学校的初期说起,那时候她各种不熟,各种别扭,说白了就是胆怯,看着那些和她年纪相仿的学生,欧阳突然有了种自卑感,是的,她自卑,自卑他们在读书学习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了个社会混的可怜的劳动者,所以她总是把头低得低低的,像是要把自己埋入尘埃。
那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天,欧阳匆匆路过篮球场,一颗球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直直地朝她砸去,欧阳运动神经向来不错,截球,跳起,投篮,未中,欧阳无所谓地耸耸肩,看向不远处那个呈一脸呆滞状的男生,叫,“喂,小子,你差点砸到我了。”
那小子便是薛阳。他给她赔不是,又说请她吃东西,欧阳一一拒绝,她嚼着口香糖,她想,还有什么是比口香糖最好吃的东西呢?最后,薛阳没辙,“要不,我就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什么时候,随叫随到。”
欧阳觉得莫名其妙,这人一定有受虐倾向,她明明什么都没计较,他这么认真干嘛?欧阳也不会想到,她真的有用到这个人情的一天。
生日当天,欧阳特地请了假,牛仔裤,白衬衫,牛仔衣,头上扣了顶黑色的棒球帽,看着又酷又精神,欧阳很快来到了约定的小饭馆里,大家早到了,薛阳正坐在四个女生之间,或许是讲了个什么笑话,惹得女生们都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倒也欢乐,关键是薛阳能侃,笑话段子,天南海北,都顺手拈来,唬得人一愣一愣的,欧阳看向林静,小姑娘正低头倾听,唇角微微上扬,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末了,到最后,状况还是发生了,许是氛围太好,薛阳有些醉了,他拿出一个礼物盒,递给林静,“起初欧阳邀我来,还以为是龙潭虎穴呢,不曾想都是一个班上的,林静,生日快乐。”
林静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和欧阳是朋友?”
“当然了,从开学的时候就是了。”薛阳顺口接了句。一时间,大家看向欧阳和薛阳的目光都带了些暧昧和捉黠,欧阳郁闷地看着薛阳,一球之缘,就算朋友了?
第二天,大槐树下,欧阳没有看到林静,她一个人拿着盒土豆愣愣地看着球赛,里面也没有薛阳。呆了几分钟,直到某人抢走了土豆,欧阳才回过神来,“你……你……”
男生从容淡定地吃了口土豆,“嗯,味道不错。”
“林静呢?”
“我怎么知道。”
“干嘛抢我的土豆?”
“看你端着不吃,难道在等它发芽,土豆发芽了可吃不得的,会中毒。”
“要你管,我乐意。”
后来,薛阳吃光了土豆,后来,薛阳一语成谶。
四
食堂的承包商,是个抠门的家伙,买的几袋土豆发了芽还是舍不得扔,就抱着侥幸心理继续用了,没想到,学校出了好几起土豆中毒事件,学校自是不再用这黑心的承包商,食堂来了个大换血,自然,欧阳也失业了,走的那天,就像来的那天一样,灰溜溜的,抬不起头来。
到最后,欧阳只想着两件事,林静会不会担心她,薛阳中毒了吗?
可惜这两件事,欧阳都没胆子去寻求答案,所以她也不会知道,大槐树下,有一个傻女孩,揣着薄荷味的口香糖,傻呆呆地等了她好几天,所以她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傻男孩,拿着一张照片,到处问了好些人,“你们认识这个女孩吗?”
照片很显然是偷拍的,一个女孩,微微的低着头,明明阳光很灿烂,明明周围所有的人都带着笑,她却抿紧了唇,眼神落寞得让人心疼。
离开学校后,欧阳到城里找了个前台的工作,是一个装修得挺不错的宾馆,两班倒,十二个小时,时间虽长工作却并不累,唯两点让欧阳不喜欢。其一是工作真心无聊,其二是夜班的客人太过于无理取闹。
大姐们也都理解她,再说半夜三更来宾馆的能有什么好人?这样想想,欧阳也就看开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她也就是个前台而已,毛手毛脚的忍忍也就过去了。有时也会遇到无理取闹的客人,明明蛮干净的房间偏要说有味道,才换的被套非要让欧阳拿新的当着面再换一次,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欧阳就把它当作平静生活中难得的调味剂。
这样一干就是一年,欧阳也成了宾馆的老人,虽然年龄仍旧是最小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就这样站站台,上上班,貌似也挺好的。直到某一天,一个家伙的出现,打破了她看似平静的生活。
那是一个半夜,她正困顿得昏昏欲睡,店里走来了一个客人,穿得一身黑,有一头桀骜不驯的头发,熟练地开着单子,她问,“单间还是双人房,标间还是钟点房?”
“单人,标间。”男人的声音很年轻,还带着某种不知名的熟悉,欧阳抬头,正对上一双好看的眼睛,心跳不自觉慢了一拍,这人,真像薛阳啊。
欧阳递过单据,让他签个字,他写的字倒挺好看,薛城二字,端端正正。
欧阳不知道薛城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颇有些钱,身材不错,长得也俊俏,所以欧阳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他半夜三更的还只是一个人来开宾馆一定是有病。无数次,欧阳也想问一句,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薛阳啊,他现在还好吧?然后欧阳给了自己一巴掌,万一薛阳真出事了,她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欧阳觉得,薛城真是来给自己找麻烦的,干了一年多,欧阳从没有遇到这么多事的客人,上至被套床单,下至毛巾牙刷,薛城总会让欧阳当着他的面全部换一次,看着欧阳跑上跑下,他就在一旁悠闲地坐着,脸上带着好整以暇的微笑。
某次,欧阳终于炸毛,气极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整我啊?”
薛城耸肩,无辜地对她笑,“没有啊,这些东西都得干净,而欧阳,我最放心你了。”
欧阳忍了忍,才把那句你要是嫌弃不干净就换家宾馆啊给吞进肚子里了,要真说了出来,恐怕她也得换家宾馆了。
非人的折磨一直持续到她转白班,在白天昏昏欲睡的她,偶尔也会为自己晚上的好精力喝彩,甚至有时还会怀恋跟他叫板的那些时光。
五
闲来没事,欧阳也会翻翻客人们的入店记录,而薛城那两字,自她转班不久后就再不见踪影。欧阳有点怅然若失,也许,他又去了别家的旅馆,也有一个前台小妹,像她一样的被逗弄得团团转。
而转班的第一天,薛城却再次出现了,他的眼里眉梢都是笑意,“好久不见。”
欧阳怔了半响,“好久不见。”
她不信这是巧合。
大姐道破天机,“当然不是了。”
有那么一个人啊,每晚都要打电话来骚扰她,问今晚是不是欧阳值班啊?却不曾想,那个人会是他。
“小妹儿,”大姐羡慕又认真地说,“他喜欢你,他对你挺好的。”
欧阳不信,他并未说过喜欢她,她也不觉得他对她好,不过是爱逗弄她罢了。
这次薛城倒不怎么招惹她,对房间也不再挑剔,只坐在大厅,点着一根烟,默默地看着欧阳。
欧阳怒,“大厅不准抽烟。”
薛城乖乖灭了,讨好地给了个笑。
大姐在一旁,也笑了,“小伙子,喜欢小妹儿也不表示一下吗?不抓紧点小妹儿可跟人跑了。”
欧阳红了脸,不满地瞪视着大姐,“大姐,别拿我开玩笑。”
薛城却认真地说,“当然,是得表示了。”
当晚,欧阳收到了一大盒口香糖,薄荷味的。
欧阳已经很久没有再买口香糖了,连同那段岁月一起掩埋,所以欧阳拒绝了薛城的口香糖,“不用,我不喜欢。”
薛城难得窘迫,“啊?是吗,我弟……”他捂住嘴,看着欧阳,欧阳倒没什么其他表情。
“好吧,欧阳,我坦白,薛阳是我弟。”
“哦。”第一天,她就猜到了。
“我不是故意遇到你的。”
“哦。”她也没想过他会这么无聊。
“欧阳,我喜欢你。”
这句话猝不及防,欧阳抬头,薛城的眼睛亮亮的,仿佛看到了满天星光。欧阳复又低头,“夜深了,你该睡了。”
轻叹一声,薛城什么也没说的走了,那盒口香糖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连着几天,薛城总爱买些东西送她,都是些小饰品和小零食之类的,欧阳拒不了,索性爽快地收下了,宾馆的大姐们都挺羡慕欧阳的,毕竟,薛城的确是个优秀的追求者,欧阳却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她没钱没脸蛋没身材,性格又暴躁,薛城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呢,下次得问问他,她改还不成吗?
可还没等到她开口问薛城的时候,老家发小的一个电话便把她叫了回去,欧阳匆匆请了几天假,赶回了老家。
六
发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没名没姓地跟了他几年,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眼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婆子妈是个很传统的女人,传宗接代的观念看得很重,直接就叫发小去医院检查,这一检查,果然出了问题,是输卵管堵塞。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病,花个几千块钱开个刀,买点药调理一下应该就没事儿了,可婆子妈眼里的嫌弃和男友的冷漠却着实叫发小伤了心,从前没名没份地跟着个男的,发小早把爹妈的心伤透了,又怎么好意思伸手找爹妈要钱呢?被丢在出租屋里不闻不问了几天,发小终是寒了心,然后,她找男友摊牌,“要不,我们先分开几天?”
“欧阳,”发小在她怀里嚎啕大哭,“我只是想试试他而已,可是他居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我们的感情就那么脆弱吗?甚至舍不得花钱给我试一试?”
欧阳看着怀中的闺密,若有所思。
连着几天,欧阳都呆在老家里,陪陪闺密,陪陪她唯一的亲人,奶奶。欧阳是个孤儿,从小就是,是拾荒的奶奶把她捡回家的,家里一贫如洗,所以欧阳也从未奢望自己可以读多久的书。但欧阳骨子里却充满了不安分的血液,辍学之后便开始满大街乱窜,幸好,没有混出一身坏的习气。
某天夜里,欧阳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
“欧阳,是我。”
“哦。”
“最近好吗?”
“挺好的。”
“可是我不好。”
“哦。”
“欧阳,我想你了。”
“……”
“做我女朋友吧。”
“不要。”
“欧阳,给我个机会吧,至少,也要给我一个理由啊。”
欧阳突然想起了发小的遭遇,语气立刻沉痛万分起来,“我是不想耽误你,其实这次回家,我是去了医院,医生说,我可能生不了孩子了。”
“啊,欧阳,你是怎么了?”
“输卵管堵塞,可能要花好几万,也不一定会治得好。”
“没事儿,我陪你一起去治病,我会好好挣钱的。”
“可是,你不在意吗?”
“会治好的,一定会的。”
“可是万一治不好呢?”
“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孩子。”
“就算你不在意,你的爸妈他们……”
“是我有病,就说是我有病,这样,爸妈也会更心疼你的。”
“……”
“欧阳,做我女朋友吧。”
她还能说什么呢,就算他说的是假话,那一刻,也切切实实地把她感动了。
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后来,欧阳曾问,那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薛城难得红了脸,其实白天我本想去找你的,我经过你们小镇,问了很多人,但没人知道你说的那个乡村在哪?当时,我真怕会失去你。
不可能啊,欧阳一脸惊讶,把你问的名字说来听听。
薛城一本正经的说了,欧阳无奈地笑笑,笨蛋,差了一个字,有人知道才怪啊。
七
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女朋友,欧阳开始一点一点的深入他的生活,也许,这辈子她也只是混而已,所以,她爱上了一个混混。
薛城是个混混,混得还好的一个混混,帮雇主们追追债啊,领着一帮兄弟也做些不干净的事儿,平日里就聚在一起打打小牌,当十几个汉子齐声声地叫她大嫂时,欧阳有点恍惚的觉得,这样貌似也还不错。
欧阳记得,有天她穿了条紧身的牛仔裤,就坐在薛城旁边看他打牌,送她回店的时候,薛城问,“欧阳,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欧阳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才惊觉自己的手机失踪了,无声无息的,她当真没有一点感觉。
薛城拿出她的手机,还给她,语重心长地说,“要是以前你遇到了我,这手机可就回不来了。”
欧阳接过手机,“那现在我遇到了你怎么办?”
“现在啊,别说手机,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有次欧阳在路上遇到了一个麻烦,是一个老大爷,提着一瓶药,老往她身上靠,她不过就侧侧身,多给了他一点位置,他就顺势倒下,嗷嗷地叫唤着不起来,药瓶也碎了。
“我送你去医院?”当时欧阳还是很好心地问。
“去医院啊?又要照片,又要排队,我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起。小妹儿你给点钱就算了,三五百的,我也要得不多。”老大爷一副很体恤她的表情。
欧阳嘴角抽搐,不多?想当初,她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百块,这叫不多?
“如果我不给呢?”
“就去找警察吧,哎哟,好疼啊我这腿,哎哟,我这药可是进口的,都被你撞碎了,哎哟。”
“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妹儿,我就问你,公了还是私了,劝你还是私了吧,进警察局可对谁都不好。”
“好啊,”欧阳笑了,摸出了手机,“喂,城吗?我这里有点事,哦,是一个老大爷碰瓷,他说要跟我私了,带多少人吗?七八个就够了吧,我在……”
“算你狠。”老大爷立刻爬起来,很快就走得不见人影。
欧阳站了会,没等到人,也走了。
不久,薛城就打来电话,“欧阳,你在哪?”声音很是急切。
“我在车上啊。”
“要去哪?”
“回店啊。”
“欧阳,你把我和十几个兄弟叫来就扔那里不管了?”薛城一阵无力的狼嚎。
“额……”
薛城对她,原来比她想象中更加珍视。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欧阳想。
欧阳随薛城回了老家,薛城的父母是典型的农村人,朴素和善,都对欧阳挺好的。他家是两层的砖房,由于薛城这些年出去到处闯,属于他的那间房倒是空荡荡的,有一间房却恰恰相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篮球,CD,一沓沓书,一面墙上贴满了奖状,薛阳二字是那般耀眼。
薛阳啊,那个惊艳了她时光的少年,再一次在记忆里复苏。她听过他很多故事,大多是林静告诉她的,他对自己的成绩要求近乎苛刻,每次考试都力臻完美,他酷爱篮球,投篮百发百中,他在班上沉默寡言,几乎不会和任何人主动搭话……
那么薛阳,曾经我于你而言,也是不同的罢,就像那颗砸向我的篮球,也根本不是一场意外,可是薛阳,从见你的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我们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欧阳对薛阳的喜欢,从来与爱无关,他只是恰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他的身上,有一道光,让她看到了青春该有的样子。
“薛城,我们不要回去了。”欧阳拽着薛城的衣角。
“啊?”
“找个安安分分的工作吧,累一点没事儿,我可不想有一天你会出事儿,而且,你也该为我们的孩子想想了。”
“孩子?欧阳,你……”
“嗯,薛城,我怀孕了。”
尾声
欧阳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嫁给了薛城,梦醒后,枕边一片冰凉。
她开灯,茫然地环顾四周,冷冷清清,她突然想起,老公去上夜班了,而孩子还留在婆婆家没回来,所以,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抽出一根烟,点上,她深吸了一口,薛城,真是可笑啊,一别三年,我竟还会想起你,是因为,你将要出狱了吗?
时间,距离,或是现实?早让那份爱情伤痕累累,再回复不到本来面目。
薛城,你知道吗?最后我还是嫁给了一个混混,可是他来得及悬崖勒马,找了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哦,我们还有了个女儿,也已经三岁了。如果我们没有分开,孩子一定五岁了吧?如果我们没有分开,是不是也会这样生活着?
可是薛城,再见,再也不见。
欧阳把这一生最痛苦的眼泪,全留在了薛城入狱后的两年中,然后花了三年的时间来遗忘。她以为她爱得不深,午夜梦回间,昔人总入梦。
那时候,他们都谈婚论嫁了啊,可是薛城,你为什么偏偏要走?如果你不去赴兄弟的约,不去参与那场混战,也就不会因为死了人而去坐牢。五年啊,如果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可以等下去的,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们的孩子,最后到底也没保住,三个月大的时候,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进了医院。
我去狱中找你,我哭着告诉你,我们的孩子没了。你说,哦,没关系,那你也走吧。
你说你冷,你说你痛,你说你没钱,我在外面打工,拼了命的要满足你的一切需求,因为那时的你,就是我生活的支柱啊,可是我们的孩子没了,你却让我走。
你看,我真的走了,走得远远的。
我求的不过一处安生的地方,曾经你给了,然后又收回了它。
生活平平淡淡,也不过如此。
可是薛城,曾经的你对我最好了,然后,所有的人都成了将就。
(根据真实故事改编。不管是薛阳还是薛城,女主念念不忘的或许只是当初那段青涩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