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国里忆宗亲

叔父在日,每每和我谈古论今,曾言本县有一姓裴号树枫的锯匠,那年寄宿他家,白天在湾里锯板,晚上在他家落脚,闲来无事就取他架上的书读。读完还吟了两首诗:(一)星移斗转夜三更,挑剔灯光自掩门。客在舍中眠不得,从头细读《玉梨魂》。(二)新辞一读一神伤,不怨东风怨海棠。红袖青衫同冷落,可怜辜负好时光。自古诗人每多情种,从来名士无不风流。由此看来裴也是性情中人,只是不曾相识,无缘一见。后来我也有幸拜读了《玉梨魂》(别名《雪鸿泪草》),原来写的是一位寡妇与她孩子的老师发生的一段柏拉图式的悲情故事。堪称鸳鸯蝴蝶派的鼻祖徐枕亚先生的大作使我大受感动,真乃才美者情亦深、情多者愁亦苦也。读罢此书,记得我也胡诌了几句歪诗——花前月下遭魔劫,两地同交一样心。万丈墙圬缘分浅,数行书写恋情深。霞君身后多添妒,嫠镜台前不染尘。今有此书缠我梦,雪鸿泪草玉梨魂。

叔父可谓出口成章,才高八斗,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他的《六十四抒怀》正道着他的心声——书剑难成混到今,韶光转眼六旬零。传家有愿偏沉嗣,报国无才未请缨。两袖清风生计断,一身傲骨死犹存。欣逢盛世心情畅,箪食瓢餐意自宁。同宗兄弟不幸离世,叔父口占一联,催人泪下——见汝生还见汝死搔首问苍天是缘何黄叶不凋青叶落,伤老怀又流老泪捶胸空怆地为什么白头尚在黑头亡!十大才子书,叔父首推《红楼梦》,且看他读红楼,思黛玉,感同身受,依然记得是两首七言绝句:(一)卿虽怜我我怜卿,读罢红楼倍惨神。墨迹尚留终古恨,况侬同样过中人。(二)路远江南梦未真,潇湘馆内倍伤情。颦卿领略情长味,从此人间莫再生。

叔父博文强记,爱才如命。当年的革命先驱彭干臣的留别诗,他曾示之与我,还说解放县城后,为了防止敌人卷土重来,夜袭根据地,每逢午夜来临之际,彭参将必上鸡鸣尖敲响大铜钟,提醒军民不要放松警惕。如此风雨无阻,历时数月。其留别诗曰:戎马连年遍鄂东,那堪行色又匆匆。柳栽陶宅犹分绿,花种荷秧尚未红。敢向琴堂飘姓字,漫将心迹托诗童。他时亲友如相忆,风雨鸡鸣午夜钟。

诗童者,吾叔父也。老人诗作甚多,我听来记下的也只是凤毛麟角。老人离世时,我尚在他乡飘泊。作小诗一首献祭,不足以盖棺定论——大别山南一老人,常怀忧国爱民心。天祥正气惊天地,太白雄才壮古今。尽历沧桑成憾事,敢拚生死谢知音。黄泉哪有留言处,笔浪文涛不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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