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狗

老黄狗叫灰灰,身上却一根灰毛都寻不出,只因奶奶为了顺口,没经过它的同意便将它前任的名字继承给了它,这一继承便是十四年。

老黄狗老了,身上皮毛也不似当年气盛时的光滑、泛着金光。在年岁的染料不断的浸泡下,它的黄变得土了,愈发暗淡了。

可能它深愧英姿不如当年,渐渐的,它也很少往外面跑。有时候,它终日便趴在奶奶给它造的窝里。说是窝,其实就是一个破了的水缸,倒着放。破洞为门,地上铺着些棉被稻草。但无论如何,这便是它的家。

它趴在窝里,外面是春种秋收的田野,是繁茂残败的树,是那更迭的日月,和许久未变的苍茫大地。

它就那样趴着,看着。好像看到了它昔日驰骋田间的英姿。看到在夕阳下的它,日夜跟看爷爷农作时,身后摇晃的尾巴。

几年前,每当我回到老家,它闻声便跑出。不扑你,只是扬起尾巴原地打转、跳跃,这便是最大的礼节。而现在,当我偶尔回去时,它都只是趴在那缸里,远远的看着我,嘴巴微张,似乎在朝我笑,尾巴无力地甩动着,清扫着缸里的灰。

奶奶说之前那条灰灰,养了快十年,护主,有感情,却被人偷了,不晓得被哪个王八蛋吃了。于是又养了条狗,这一晃,又是十几年。

奶奶说话时还是那么有精神,她常说她视力比我都好,每当得知我们要回去,她便老早就站在村口,看着远方的路。她笑着说,隔着老远、老远,就能看到是你们回来。

爷爷的耳朵却是一年比一年背了,跟他说话的分贝逐日增加。他喜欢回忆旧事,谁开了个头问到当年的某事,爷爷便如老式留声机的唱针搭上了胶盘,缓缓的把你带回几十年前的光景。

在人多吃饭的时候,老黄狗也会挪出了窝,趴在爷爷奶奶的脚边。或等一口吃食,或听一段家常,又或享受这片刻阖家欢乐。它眯着眼,奶奶笑,它也笑。

老黄狗老了,终将有一天,它见到我时,尾巴都不会再甩动。

不过我相信,它依然会注视着我,注视着它这十几年眼前走过的一切。

霜冷月华,青丘之上;人分两地,岁月流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们走出了苍茫的故土,走出了儿时的家乡,在各自的旅途中忙碌奔波。只是在梦里,我常常会看到那条老黄狗,静静地趴在那,守着那条归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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