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
牢:人名。姓琴,名牢,字子开,又字子张,所以又称琴张,卫国人。
《论语》中有多次出现子张和孔子的对话,其中的子张到底是琴牢还是颛孙师?一般认为是颛孙师,因为琴牢的身份一直存疑。郑玄以为是孔子弟子,但不见于《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据说,琴牢为人很讲义气和友情,卫灵公13年,卫灵公的嫡母宣姜联合卫灵公的叔叔公子朝、大夫齐豹等人发动叛乱,琴牢的好友宗鲁被杀,欲往吊焉,被孔子劝阻。
琴牢与当时的名人子桑户(去世时,孔子曾派子贡去吊唁)、孟之反(《论语》记载孔子曾赞扬他谦虚不贪功)是交情很深的朋友。
据《百家姓考略》引述:传说孔子的弟子中有个名叫琴牢。此人性情温和,容易相处,是孔子弟子中寿命最长的。
在春秋时期,各国讲究长幼尊卑,他却能对自己的儿子不板脸,不故作威严,甚至就像朋友之间一样倾心交谈,实可算得上有史以来思想最开放的琴姓先祖。
在琴牢的后裔子孙中,有称琴氏、牢氏的,世代相传至今,史称琴氏正宗。现在“琴”姓已成为稀有姓氏。
试:形声字,《说文解字》:“试,用也!从言从式。”式,从工从弋!意为把弋(弓箭)工整地挂在墙上。式的原意就是“规矩、法度。”言式结合,意为按照预定的想法非正式地做。
试的原义就是“用”,如《礼记·乐记》:“兵革不试,五刑不用”。后延伸出“尝试”、“考试”、“试验”等意。如宋·苏轼《浣溪沙》:“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有种石头叫试金石,是一种与燧石有关的黑色硅质石头,早先用金、银在这种石头上摩擦,从留下的条痕来判断金与银的纯度。
艺:这里指学习技能或者研究学问所达到的一种境界,最初级叫“匠”,这种境界一般停留在模仿阶段,没有自己的风格和思想。“艺”则能把各种技能或者学问融会贯通,并融入了自己的想法。
全文理解为:
琴牢说:“孔子曾告诉我:‘我学习没有功利心,所以达到了“艺”的境界。’”
对于本文的理解,远在东汉时期何晏的《论语集解》,到北宋时代邢昺的《论语注疏》,以及现代的钱穆、杨伯峻都一致解释为:“孔子说我没有被国家重用,所以学到了很多技艺。”
我认为,他们都把“试”和“艺”错误理解了!理由如下:
1, 孔子是很想为国家为社会出力的,他的不被重用是一种无奈,他不可能因为没被重用而感到庆幸,所以他不可能说这种话。
2, 孔子的思想是实用的、入世的,他希望每个学生都为国家、社会服务。难道他想告诉琴牢:想多才多艺就别去上班吗?
孔子其实只想教育学生:学习要为了自己的爱好、志向学习,不能带有功利心,否则很难学好,顶多只能学成一个“匠”。
本文的“不试”应该理解为“不为试”!也就是“不为了被人重用”。“艺”就是指学习的一种境界、高度!
回到现实中来,太多的人为了“试”而学了,学生们为了“考试”而学,考试结束后又把所学统统忘记。学技能的人为了证书而学,有些人什么考级证书、结业证书、荣誉证书一大堆,但是,他们又有多少技能?
为了配合大家对“功利”的追求,各种短期培训班纷纷出台:半个月成为美容师、一个星期学会吉他等等。
各种考级机构、各种比赛项目也粉墨登场,有考都可以通过,有比赛都能得奖,令人哭笑不得。
学习应该专注于自己的兴趣、志向坚持不懈地努力,才能真正学好!
没有文凭的大师陈寅恪
现代社会,基本扫除了文盲,民众的学历在逐年提高,高学历的人占比很大,但是,难有“大师”。主要原因就是,现在的人学习不再单纯,学习的功利心太强。
人们很怀念改革开放之前的学习风气,那时的人们生活条件差,但是学习的态度非常好,学习就是为了学习,没有别的杂念,所以有华罗庚、陈景润这样的“大家”。
民国时期的学习风气更好,各个领域都大师频出,浩若繁星,其中最耀眼的就是被称为“大师中的大师,教授中的教授”、没有文凭的陈寅恪了。
陈寅恪的恪字,本来读ke,由于受方言的影响,他从小就被喊成陈寅恪que。
陈寅恪祖籍福建上杭,其祖辈迁居江西修水,1890年,陈寅恪出生于湖南长沙。
陈寅恪的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晚清重臣、清末著名维新派骨干、被曾国藩赞为“海内奇士”的陈宝箴。
陈寅恪的父亲陈三立是诗坛泰斗,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他曾辅助父亲推行新政,结交和扶持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物。
陈三立和谭延闿、谭嗣同合称“湘潭三公子”。又和谭嗣同、徐仁铸、陆菊存合称“维新四公子”。
陈寅恪的哥哥陈衡恪是个艺术大师,他在诗书画刻各方面都有深厚造诣,与李叔同、齐白石是至交,被梁启超评为:“现代美术界具有艺术天才、高人格、不休价值的第一人。”
在新编《辞海》中,陈宝箴、陈三立、陈衡恪、陈寅恪祖孙三代四人都被列入。他们四人加上陈衡恪的儿子、著名植物学家陈封怀合称“陈门五杰”。
“陈门五杰”之所以能如此耀眼,就是因为他们有“不试故艺”的读书精神,他们读书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不是为了封官加爵,尤其是陈寅恪表现得特别明显。
1900年,陈宝箴去世后,陈三立举家迁居南京,在家中开办学堂——思益学堂。教授四书五经、数学、英语、体育、音乐、绘画等课程。
陈寅恪从小就打好了深厚的国学基础,小小年纪就能背诵共64万余字的儒家《十三经》,被惊为天人。
1902年,13岁的陈寅恪东渡日本求学,从此开启了18年在世界各地游学的生涯,在去日本的船上认识了鲁迅。
1910年,陈寅恪考取了官费留学资格,先后到德国柏林洪堡大学、瑞士苏黎世大学、法国巴黎政治学院学习。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陈寅恪被迫回国,4年后再度出国求学,在美国哈弗大学学梵文和巴利文。
1921年,陈寅恪有转往德国柏林洪堡大学学东方古文字学、中亚古文字学、蒙古语。
陈寅恪通过不断地努力学习,精通蒙古语、藏语、满族语、日语、梵文、英语、法语、德语、巴利文、波斯语、突厥语、西夏语、拉丁语、希腊语等20多种语言。
陈寅恪到全世界求学,学贯中西,但没有一张文凭。他说考博士不难,但被一个具体专题束缚住,就没有时间学其他知识了。
陈寅恪是为了学习而学习,文凭不能代表什么。他的学习是纯粹的,只求学问不求学位,只求文化不求文凭。
1925年,北洋政府决定:清华大学的留洋预科班升级为大学部,同时筹办国学研究院。
清华国学研究院筹办委员会主任吴宓教授决定找四位国学导师,先后请到了一,开创用甲骨文研究殷商史的王国维大师。二,戊戌变法的核心人物、著作等身的梁启超大师,三,从哈弗归来的语言学家赵元任教授。四,颇有民族气节的国学大师章太炎。
但是,当章太炎得知和自己政见不合的梁启超也被聘用时,坚决不去。无奈之下,吴宓只好另找他人。
这时,有人向校长曹云祥推荐陈寅恪,曹云祥没听说过这个人,就去问梁启超“陈寅恪是哪一国的博士?”
梁启超回答说:“他既不是博士,也不是硕士,他连文凭都没有。”曹云祥非常不解,又问“他有什么著作吗?”梁启超回答说:“他也没有著作,但是,我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个小学生。”
曹云祥不得不服,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的四大导师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陈寅恪对吃穿不讲究,总是粗茶淡饭,长衫布履,但是,讲起课来,古今中外融会贯通,七八种语言信手拈来,引经据典,引诗举史,毫不含糊。
陈寅恪的学生中多得是如季羡林、蒋天枢、王永兴这样的大学问家,著名教授朱自清、冯友兰、吴宓等经常以学生身份旁听他的课程。甚至别的学校的学生也赶来旁听。
因此,陈寅恪被称为“太老师”、“教授的教授”。
1928年,38岁的陈寅恪才在赵元任的撮合下,和清末名人、台湾巡抚唐景菘的孙女、才女、许广平的老师唐篔结为夫妻。
陈寅恪不但学问高,而且还颇有爱国情怀、文人气节,抗战爆发后,陈寅恪坚决不肯为日本人做事,带着妻小四处奔波。
在奔波的路上,陈寅恪在没有任何参考资料的情况下,凭着记忆撰述了两部不朽名著:《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和《唐代制度史述论稿》。对中国中古时期的宗教、种族、文化做了详尽的研究。
1939年,英国牛津大学聘请陈寅恪为汉学教授,被拒绝,此后数年,一直虚位以待。
晚年的陈寅恪双目失明,1969年,79岁的陈寅恪被迫害致死,一个月后,妻子唐篔也离世……
被梁启超称为三百年乃得一见的大师就此远去,长眠庐山,墓志铭上写着:“独立之思想,自由之人格。”这句话也是陈寅恪生前送给王国维先生的挽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