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封信（打排球的人）

亲爱的朋友，

  祝好！距离十一月结束还剩下十天，距离考研还剩下三十五天，不由得感慨时间飞快。

  上周二晚上跟母亲坦言，表明自己不愿意再继续申请出国读书，因为不愿意再继续花她的钱，不愿意再被迫依赖着她，不愿意她插手自己的生活，控制我如同木偶，表明自己曾经很想离家出走，永不联系。于是我们已经近乎快两周没有说过话了，听上去似乎有些残酷，但我觉得我还挺开心的。至少我可以安排自己一天的时间，可以选择几点起床，可以选择吃什么，可以选择周四去打排球，而不是被指责“你这是在浪费时间”。凭什么由她来决定什么事情是浪费时间呢，是不是一切不按照她的计划来的事情，就是在浪费时间呢？

  周四去打排球，打得极为开心，或许是因为有专业人士的加入。之前计划拍纪录片的时候，曾想过以他为男主，因为我很好奇，对他来说，打排球意味着什么？我们曾经一起吃过饭，他讲述自己的故事，十五岁被广东省队选入，作为内蒙古唯三之一，来到广州训练，但又因为看到了自己职业发展的天花板，例如身高，例如技术，便进了深圳大学念书。大三的时候就找到了体育老师的工作，一直做到现在，现在业余时间也一直在打排球，教排球。

   之前其实和他打过一次排球，但是那次和他并不是在同一个队伍，自己又忙着摄影，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得到他很厉害，但是究竟有多厉害，却无法准确描述。直到这周四，我和他分到了同一只队伍，他做二传，我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有多厉害。

   若是只能用一句话形容，他打排球的样子，太美了，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漫不经心，毫不费力。相比之下，我们打得，就如同动物般丑陋，总是用力过猛，总是漏洞百出，总是惊慌失措。我最喜欢看他网前吊球或者扣球，例如一传没有接好的球，离网太近时，他便轻轻地托那么一下，球就听话地落在了对面的空洞；或者扣球，精准迅速地得分，干净利落。九点左右的时候他休息，我们便换了个二传，于是打得那叫一个痛苦，一传接不到位，二传处理地不好，扣球也常常出界。

  我们打得气喘吁吁，唯有他是优雅的。

  我不禁好奇，这样的排球背后，究竟藏着多少日日夜夜的痛苦训练。例如他曾说，他发球，可以做到指哪打哪。这样的能力，又岂是轻易就能做到的。我想起最初学排球怎么发球也无法过网的日子，想起自己第一次发球过网的快乐，想起自己第一次发球得分的喜悦，想起自己许多次发球出界的懊悔，想起自己现在依然对发球毫无控制可言。我想，他一定是练习了成千上万次的发球，枯燥的，乏味的，日复一日的练习。

  而我也想要成为那样，想要掌控自己的身体，想要获得自由。其实每一次打排球，我都觉得自己要重新学习如何打球，因身体常常不听使唤，大脑往往慌乱空白。打球时，我时常被迫提醒排球的存在，以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异物的存在发生，是在手之物，主客二分。

  他打排球，是美的，因为他是自由的。他千锤百炼的身体，可以让他做到任何他想要做到的事情。排球对他来说，是海德格尔所说的上手之物，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天人合一。

   祝一切都好！

  十一月二十一日 二零二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