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两杯吧
默默三岁
01
上午得了消息，今天下午放假，欢呼声响彻宿舍楼。
西西也开心不已，不过，整个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家离的远，所以只能第二天回家。
西西坐在床上，羡慕的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宿舍内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更显拥挤。
这次假期，西西和大家一样期待已久。
夜幕降临，整栋宿舍楼，只剩下饿着肚子的西西，她将自己反锁在屋内，开着灯，困却不敢睡，只能刷着手机打发时间。
凌晨时分，西西有些想去厕所，她拿着手机，裹好衣服，小心翼翼的打开宿舍门，门口的声控灯一闪一闪的有些瘆人，一路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急急忙忙上完厕所的西西，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父亲的名字。
这个点，看来他又喝醉了。她想。
02
西西犹豫了片刻，才不情不愿的按下接听键。
“喂，是西西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我是，您是？”
“我是王琪，叔叔喝醉了，现在进不了家门，你看能不能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开下门。”
“好。”这个名字，西西以前听过，是爸爸朋友的儿子，只不过自己从来没见过。
这是爸爸第几次喝醉被人送回来了，西西已经记不清了。本来因为可以回家的她，满心欢喜，此刻，整个人像被泼了冰水一样，习惯性的开始瑟瑟发抖。
西西点开通讯录，拨打母亲的电话，嘟嘟嘟……楼道里安静的只剩下电话里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看来妈妈这次真的气狠了，竟然连自己的电话都不接了，无奈的西西只好回拨父亲的电话。
“喂，抱歉，我这电话也打不通，您看今天晚上是否能给我爸安顿一个地方休息？我明天回家去接他。”
“好吧”那人有些无奈。
还没等西西回到宿舍，电话再次响起：“喂，叔叔不肯走，我们也劝不动，你看……”
“把电话给我爸，我来跟他说。”
手机在嘈杂的声音中传递，父亲才肯接电话。
“爸，你听话，今天先这样，明天我就回去了。”
“不可能，我今天就要回家。”说话已经含糊不清的父亲，一如既往的倔强。
西西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电话已经挂断，回拨，无人接听，拨打母亲电话，无人接听……
狭小的楼道里，西西已经抖的无法站立，蹲在地上，两臂环抱着膝盖，脸埋在手臂里。
缓了好久，才感觉力气有些回升的西西，慢慢扶着墙面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回到宿舍。
此时，厚厚的棉被都无法捂热西西通体的冰冷。
一夜未眠
03
天朦朦亮时，西西就已经坐在摇晃的公交车上，本来就没有休息好，现在又有些晕车，她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倚在座椅靠背上，强忍着想吐的感觉，思绪飞到幼时。
那时的父亲，喝酒成瘾，每次醉酒后，就是一顿撒酒疯，经常半夜不回家，然后别人找上门来，母亲劝不动父亲，有时还会挨打。
之后，母亲便不再去寻他。
而年幼的自己，则不得不忍着恐惧，下雨天，打着伞，浑身发抖的走在漆黑的路上，到处寻父亲回家。
后来，大家发现西西能把醉酒的父亲带走，每次都会叫上她，久而久之，也形成了惯例。
可又有谁知道，当时的西西有多恐惧呀，幼小的她，需要面临恶劣的天气和醉酒随时会发疯的父亲。
她都默默的承受着一切。
“亲爱的乘客，终点站到了，请您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一阵语音播报，把西西的思绪拉回现实。背好背包，拿着行李箱，下了车。
04
因为没吃早餐，又晕车，坐在候车大厅里的西西开始胃疼。
她掏出手机，简短的给母亲打了电话，告知自己到家的时间。
车子在城市里穿梭着，走走停停，胃痛的西西缩在座椅上，严重的晕车让她头痛欲裂。
西西艰难的从背包里寻摸出一小瓶晕车药，倒出一粒药丸，猛然抬头就这么吞咽下去，药卡在干涩的喉咙中，苦涩的味道，瞬间传遍整个口腔，她闭着眼，皱紧了眉头，疼痛使耳机里的歌声也有些听不清了。
不过好在药效很快，晕车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些，西西也昏昏沉沉的眯着了。
她脑海中混乱的想着，怎么才能结束这一切，是跟父亲开诚布公的谈一下？还是开着玩笑提一句？好像都行不通，这十几年里，自己又何止一次跟父亲说过，父亲又有哪一次听过？
她有时总会想，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是这个样子的？
05
车子一路开到终点站，天已经黑了，西西下了车，母亲已经在等她，没有告诉母亲自己不舒服，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家中。
母亲忙碌晚餐，西西则放下背包，整理东西。
没过多久，西西就听到母亲叫自己吃饭，她答应一声，从客厅的桌子上拿了一个很大的玻璃茶壶，又从冰箱旁的角落里搬出自家酿的葡萄酒，打开盖子，对准壶口。
这时，父亲从外面回来，从冰箱里拿东西时，瞄了一眼西西，一声不吭，赶忙离开了。
西西手里的动作直到酒快溢出来时，才停止，端着满满一壶酒，来到餐厅，又从厨房拿了两个酒杯，再自己和父亲面前各放下一只，父亲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在西西倒酒的过程中，迅速吃了几口饭，然后慌忙离了家。
西西见他落荒而逃，默不作声。
你不敢喝，我替你喝。
西西一杯杯不停地灌入口中，母亲几次出言劝阻未果，也不再劝她。
西西平时虽然很少喝酒，但酒量还是可以的，母亲从未见过她喝醉，清楚她的脾气，再担忧也知道自己拦不住西西，也就只能任由她喝着，只能不停地嘱咐她，悠着点。
寒冷的冬天，冰凉的液体从口腔一路穿行来到胃里，胃不舒服的西西，现在更是有些隐隐的疼痛感。
她依旧不理，强忍着想吐的冲动，不停的给自己倒酒，直到壶中酒见底，眼前开始晕眩，跟母亲打了声招呼，缓缓起身，假装若无其事的离开了餐厅。
06
离开母亲视线范围的西西，手扶着墙，一步步走到卫生间，强忍着眩晕洗漱。
回卧室时，西西的疼痛更加剧烈，她上身躬着，扶着墙，才能艰难的挪回去，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床，直接一头栽了下去，还好，床垫足够柔软，她蠕动着换上睡衣，闭上眼睛躺好，头晕已经严重到无法视物。
母亲收拾好厨房，轻轻的走到西西床边，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烫，但还是不放心，走到床边的贵妃塌上坐下，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将屋里的电视打开，一边侧耳倾听着西西的动静。
这时的西西，想睁开眼睛，却又睁不开，想睡又过分清醒，整个人像在坐游乐场的大钟摆一样，天旋地转，这就是醉酒的感觉吗？为什么这么清醒？那所谓的撒酒疯又是怎么回事？西西疑惑不解。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母亲以为西西睡着了，突然听到西西细碎的哼唧声，母亲立刻从塌上弹坐起来：“怎么了？宝贝。”
“难受，想吐。”西西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好，我给你拿垃圾桶。”
母亲慌乱的拿来垃圾桶。
西西翻过身，趴在床沿上，母亲扶着她。
“呕……”西西吐出了一天内腹中仅有的食物，难受还在加剧。虽然不想让母亲担忧，但又实在忍不住。
母亲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那样。
西西再也控制不住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像是要告诉母亲自己这十几年来有多压抑。
母亲也在一旁默默的流泪。
07
此时，父亲刚好从外面回来，见到眼前这幅场景，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母亲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只这一句，父亲就不在说话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西西觉得自己快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要不，去医院吧？”父亲试探性的问。
西西不说话，只是倔强的摇着头。
母亲接着问：“那吃点药吧？宝贝”
西西依然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再摇头。
母亲见她实在难受的紧，起身从客厅拿了药。
先让西西漱口，然后把药强行塞进西西的手里，西西一把放进口中，喝水咽下，动作一气呵成。
母亲见西西不再呕吐，将她扶正躺好。
西西依旧闭着眼，不说话。
母亲不理父亲，径直坐到塌上，心不在焉的看电视。
父亲也不离开，又不敢打扰西西，就这么静静地矗立在卧室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听着西西的呼吸声变得平稳绵长，这才小心翼翼的关了灯和门，回了自己的卧室。
等两人离开后，西西才睁开眼睛，从枕头边拿出手机，一遍遍的看着手机里的全家福，自己要怎样才能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呢？
08
第二天，母亲早早的来到西西的卧室，等候西西睡醒。西西夜里睡的太晚，直到中午才醒。
母亲见她醒来，问她想吃什么，西西没有胃口，摇摇头。
“那你再歇会儿，我们一会儿去医院。”
西西看向母亲，见她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情也不再说什么。
下午，西西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医院一通检查，西西得了腐蚀性胃炎，胃部多处严重的组织坏死，再发展下去，会出现消化道出血，上消化道穿孔腹膜炎，而且不能根治，以后都要注意日常饮食。
听到这个消息，母亲没有说什么，强忍着眼泪，一个劲儿的问医生都要注意些什么。
父亲也没说话，只是眼神复杂。
西西一脸平静的听着、看着。
假期结束后，西西回到学校，一次同学聚餐，有人给西西倒酒，西西笑着拒绝了。
同学问时，她说：“现在家里管得严，不让喝了。”
众人也勉强，只是笑她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听家里的话。
西西却笑笑不辩解。
不过，从那以后，父亲喝酒的次数逐渐减少，哪怕偶尔喝醉，只要母亲提到西西，父亲就乖乖的在家睡觉，哪儿也不去。
(原创首发来自公众号：默默三岁（电台） 作者：默默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