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本背后的故事（4）看录像

关于张闯的另一件事与看录像有关。

在九十年代，电视是个特别稀奇的玩意，尤其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我家一直没有电视，看过为数不多的几个电视剧，都是在别人家或是小卖店看的。小卖店为了吸引小学生顾客，每天中午时都播放着热门电视剧。我在小田卖店就看过《新白娘子传奇》还有甄子丹版本的《精武门》。电视机放在柜台里的桌子上，我们所有人就站在柜台外观看。看的人有很多，要是站在后面得踮起脚尖才行。大家都是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大多数的人都是一手拿着麻花一手拿着玻璃瓶汽水（这在当时是标准配置），也有人吃方便面，吃面的盆和开水由卖店提供。

要是没有好电视剧，卖店就会播放一些录像带。主要分成三个系列，一个是周星驰系列，一个是李连杰系列，还有一个是鬼片系列。像周星驰的《逃学威龙》、《武状元苏乞儿》、《百变星君》、《破坏之王》我都看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周星驰，但就是觉得这个家伙太搞笑了，任何电影都没有他演的搞笑。在《逃学威龙》里他是一个在学校卧底的警察，考试的时候竟然能用上大哥大，达哥听到题干后就想方设法告诉它答案，因为外面还有其他人，达哥就扔苹果、香蕉或是学狗叫告诉他到底选A、B或D。李连杰的武打系列也很精彩，尤其是《中南海保镖》和《精武英雄》还有《黄飞鸿》。我们屯子里的小伙伴会讨论：电影里的功夫是不是真的，人到底能不能躲过子弹。讨论后的结果是：这是真的，李连杰一定能比子弹还快。

除了搞笑片和武打片，我们还看了不少鬼片。我看过一个叫《金尼姑》的鬼片后，害怕的不得了，自己走夜路时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我要是快跑的话，感觉她也跟在我身后快跑。电影里那个金尼姑是吊死的，成了鬼以后脖子变得老长。我感觉黑咕隆咚的树上全是长脖子的金尼姑。每天走完夜路后，我都吓得要死。晚上回家也害怕，感觉那个鬼一直跟着我，就连我在睡觉时，她还是躲在我身后准备掐脖子。我躲在被窝里哆哆嗦嗦，不敢朝屋里看，每天夜里都要害怕很久。为了对付那个金尼姑，我想了很多办法。我在老叔家新盖房子的房梁上看到一副八卦图，上面写着“姜太公在此，诸神退位”，我从这个得到了灵感，于是回到家也画了一幅八卦图，并揣在了身上。我相信揣上这个图以后，那个金尼姑就再也碰不了我了。我怕不够保险，还用雷劈木（被雷劈断的杨树枝）做成了一个小小的木剑，用红绳系到了脖子上。我相信自此以后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法靠近我了。当然，这都是我的防守办法，其实我还有进攻的办法。我削了一把桃木短剑，常常把它带在身上，如果哪天我碰到了鬼怪，就可以一剑让她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我们屯子里的小孩到南沟子去玩，除了我和张闯，还有李洪亮、刘秋雨、王春雨、李晓超等六七个人。我们在南沟子的冰面溜冰玩，本来打算玩到天黑就回家。结果李晓超在冰面上捡到了二十块钱，这在九十年代简直是一笔巨款。我羡慕的不得了，这家伙的手气可真好，刚从城里回来没几天就捡到了钱，我们每天在这玩过好多次却从来没捡过。大家都怂恿他要好好庆祝一下，于是我们这些孩子就赶往了小田卖店。李晓超买了不少手摇呲花、摔炮、滑炮、一百响的小鞭分给大家。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就在卖店门口的路上点起了呲花，大家挥起胳膊摇动着烟花，摇出来一个有又一个的圆圈。美丽的烟花和此起彼伏的炮仗声掺和在一起，这简直有了过年的感觉。

玩过了烟花和炮仗后，我们又进到卖店里吃雪糕。那时屋里正在放着录像，演的是一个僵尸片。于是我们就一边吃着雪糕，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录像。卖店里除了我们这些十三四岁的孩子以外，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他就住在我们东边的康屯，名字应该叫刘向龙。那个僵尸片挺吓人的，不过因为人多，倒也没那么害怕。

看完录像后，我们这些孩子就一起往家走了。那天晚上用“月黑风高”这个词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外面是黑咕隆咚的一片，没有月光，没有灯光，只能听见人说话，却看不到人脸。我们是摸黑沿着大道往西走的。就在我们嘻嘻哈哈往西走时，突然有人怪叫起来，那声音极其怪异极其恐怖，尤其是在看完僵尸片以后，就更加的瘆人。听到这声鬼叫之后，我们这些孩子就四散奔逃，就像身后真的有鬼一样。跑了一会儿之后，我就扶在路边的杨树上喘着粗气，我跑不动了，一定得歇一会儿才行。这时，我听见有人咧咧咧地哭了起来。我又听见有人笑出了声，“真完蛋，这就被吓哭了。”又有人喊：“张闯，你没事吧？”结果张闯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惨，“有人打我。”他哭着喊道。“太完蛋了。”又人说了这么一句后，大家都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第二天见到张闯时，我差点没认出来，因为他的脸肿了，眼眶子也青了。我这时才知道，原来他真的被人打了。可到底是谁打的，没有人知道。张闯说，那个人是在他前面把他给撞了，他手里好像还拿了木棒这一类的硬东西。后来，我们在一起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才分析出了大概。干这件坏事的人就是那个刘向龙，他把所有人都吓跑后，又飞速地跑到了最前面，然后又拿起棒子掉过头朝大家身上撞去。而张闯正是那个不幸的人，被这个坏家伙撞个正着。

我现在想起张闯鼻青脸肿的样子还想笑。这可不对，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如果那个被撞的人是我，我不也得吐下这个哑巴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