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闺蜜许敏的继母去世了,她要回去奔丧。到她老家还没高铁,所以只能坐火车。
陪她等火车时,她和我说起她这继母的不幸人生,还真让人唏嘘不已。
许敏说,继母初嫁入她家那天的场景,她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十四岁那年的一天,她三十七岁的父亲许建辉,在丧妻三年后迎娶了小他八岁的继母陈芸。
许建辉虽是二婚,但陈芸是初婚。所以,喜事极尽隆重喜庆,陈芸也特别漂亮。
一身大红汉式结婚礼服的陈芸,身材高瘦,五官娇小精致,皮肤白晰,一脸娇羞,煞是好看。
以至于婚礼结束三四天后,左邻右舍都还在打趣许建辉,说他命好,快四十岁了,带着个拖油瓶女儿还能找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每每陈芸听到这样的话,也都是笑着望向许建辉,不言不语,眼里满是情意。
许敏说,那大概是陈芸嫁入她家后,最幸福,也唯一幸福的一段时间了,想想也就不足一个月吧。
那近一个月的幸福和甜蜜,如同在黑暗中怒放的昙花一样,迅速开花,又火速凋零、消逝,
直让人唏嘘又心酸。
当然,是不是陈芸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她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长大后她明白了,人生最美时,莫过于花未全开,月未圆。而陈芸的“花未全开”之时,并不是在她家。
陈芸嫁入许家的幸福时光,终止于一个四十多岁的开大奔的男人的找上门。
02
陈芸婚后不到一个月,许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头发一丝不乱,皮鞋锃光瓦亮。
最让人难忘的,是那如同《西游记》中白龙马一样显眼的坐驾,一辆照得出人影的、车身没沾上一丝杂尘的黑色奔驰汽车。
许敏放学回家时,男人坐在许家的堂屋里,低声地和陈芸夫妻俩说着什么。
奶奶脸上的鄙夷,父亲强忍的愤怒和难堪,以及陈芸的心虚和无助,都刻在了她幼小的心里,多年以后还清晰可见。
新婚的喜气,已完全被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和尴尬覆盖。
后来,许敏才陆陆续续从奶奶和邻居们的口中知道,那人是陈芸之前跟过的男人。
是个比她爸许建辉有钱多了的大老板,姓冯。
陈芸从二十岁起就跟了他,而且,冯老板当时是有家室的。
陈芸跟着冯老板的近十年时间里,冯老板出资把陈芸娘家的旧房子拆掉,翻建成了一栋三层小洋楼。
陈芸弟弟毕业后,又花钱帮他找关系安排到一个事业单位上班,弟弟的婚房也是冯老板买的。
可是,二人在一起的第九年,冯老板因为有情人的事曝光,自己名誉扫地。
妻子大闹一场后执意离婚,并带走了大半家产。冯老板自己也大病一场。
然而等冯老板出院,把工厂里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就再也找不着陈芸了。
他曾几次三番去陈芸娘家找人,都被她家人赶了出来。
03
好不容易再打听到她的消息时,陈芸已经和许建辉结了婚。
他找上门的目的只有一个,陈芸既已结婚,就不可能再跟他,他希望能追回一部分自己花在她身上的钱。
因为他也是黔驴技穷,实在周转不开了。
得知消息后的许建辉崩溃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花重金娶回来的,是个明知人家有家庭还不明不白跟人多年且卷走人巨款的女子。
若是真如之前陈芸自己和媒人所说,有过前男友,但前男友家里不同意才没成,他也能接受。
但是,能破坏人家家庭的,品行都有问题,能是什么好鸟?这事也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啊,要遗臭万年的。
陈芸娘家肯定是不可能拿钱给冯老板的,而冯老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住处,这样身份的一个男人隔三岔五上门来,心里膈应死了不说,光左邻右舍的眼光就能让他社死了。
所以,最后还是他自认倒霉,掏了八万块给冯老板,才把对方打发掉。
这样,加上结婚时给的彩礼,许建辉在陈芸这花掉的钱,差不多把他的家底都掏干净了。
许建辉的前妻,许敏的妈妈,是个烈女子。
生前和许建辉两个人起早贪黑,做菜生意,好不容易攒了点家底后,却又被查出得了尿毒症。
对病情一知半解的她,一听说这是“不会马上要人命的癌症”,宁死也不去医院,不到半年就去世了。
前妻拿命省下的这点钱,就这样被许建辉稀里糊涂败在了现妻身上。
原以为娶回了个大龄女青年,一切都还可以从头开始,却没想到是招回了一蜘蛛精,久居盘丝洞,大有故事。
04
许建辉家世清白,命运多舛,他不愿刚结婚又离婚,但又架不住周围人的眼光,更加无法用之前的心思再待陈芸。
于是,结婚不到三个月的陈芸,就过上了守活寡的日子:许建辉带着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一个人去了广东。
许敏因在上学,被许建辉托付给了爷爷奶奶。
对陈芸,许建辉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
但,许敏认为,父亲对陈芸在家中的动向,还是了如指掌的。
陈芸在许建辉离家后不久,去了镇上的一家小型加工厂上班。
许建辉离家差不多两年时,陈芸和加工厂一个同事有了风言风语。
有人看见,陈芸曾不止一次跟着对方去县城K歌打牌,那人还曾好几次送陈芸回家。
然而,事情传出来后不久,那男的在一个乌漆麻黑的夜晚,不知被谁用麻袋蒙脸打了一顿,没伤到要害,但瘸了好几天。
奇怪的是,那人好了以后,再也没敢和陈芸有过瓜葛。
据知情人说,平时在厂里碰上,对陈芸也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绕道走。
许敏意识到这事和父亲脱不了干系,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只是大半年后,陈芸又有了新的暖昩对象。
这次,陈芸招惹的,是个养殖厂的老板。有妻子,一双儿女。
而且,和前一次相比,陈芸这次也不再羞哒哒的了。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他许建辉都已经四年没回家,早已不记得我的存在了,我又何必把他当回事呢?”
05
陈芸打扮得风情万种地坐着那人只差散架的面包车到处跑,还经常特意开着车窗,任风把头发吹得扬起老高。
许敏说,她记得,陈芸那神情里,有哀戚、孤注一掷,也有抗争。
因为,陈芸从之前的那个人挨打后就远离她的事件中,敏感地嗅到了什么。所以,她这次,明显有特意的成分。
她也不再顾忌周围人的眼光。对徐敏奶奶的指桑骂槐,更是装聋作哑。
这养殖厂的老板胆儿也更大。家里妻子吵翻了天,他当没事儿一样,背地里依然我行我素。
而且,莫名其妙挨了几顿打后,还是照样带着陈芸满县城买东买西。好看的衣服,漂亮时尚的鞋子。
许敏说,只有她知道,陈芸表面的快乐下,是深深的恨,和痛苦,挣扎。
暑假的时候,她经常看见陈芸在阳台上抽着烟,不开灯。一闪一闪的烟蒂火花,和眼角的泪花,交错闪映。
许敏冷不丁上前打开灯时,陈芸满脸是泪,手里捧着和父亲的婚纱照。
见许敏愣愣地看着她,陈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和她说:“小敏,长大后做什么,一定要想好了再做。女人,千万不能走错路啊。”
许敏说,她当时只顾羡慕着陈芸那让人眼花缭乱的新裙子,对她说的话也只是一知半解。
她甚至劝陈芸说,让她和父亲离婚。
可陈芸只是猛吸了几口烟后,摇摇头,没做声,但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06
陈芸和养殖厂男人的事,最终还是被人彻底搅黄了。
那人养殖厂的鸡无缘无故地死了一大半,家里老板娘拿着棍子追着他满镇跑,勒令他永远不许再进家门半步。
后来,他那破面包车又莫名其妙地起了火,幸亏路边的人生发现,对他大喊大叫,才捡得一条命。
和养殖厂老板分手后的陈芸,很快就如同缺水的花儿一样,彻底蔫巴了。
再迟钝如她,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带上这几年攒下来的钱,寻着线索去了传说中的许建辉所在地——南方某地。
可是,南方那么大,许建辉又是刻意冷她,她哪能那么容易找着他?
最后,听说还是一个老好人老乡,看她可怜,给了她线索。总之,最终她是如愿找到了许建辉。
只是,效果肯定没有如她的愿。因为,她从南方回来以后,就开始酗酒,烟也抽得更凶了。
偶尔在家的许敏,在阳台上找着她时,她手中的婚纱照,已经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酒瓶。
而且,自去南方找许建辉辞了工作后,她没再出去找事做。整天混迹于各茶馆和麻将馆。
许敏上大学后,在家的时间也少了。只在和爷爷奶奶通电话时,能听到关于陈芸的一些零碎消息。
陈芸进门时许敏已经十四岁,陈芸自然也不指望许敏能和她多亲热。加上父亲许建辉的这态度在,二人关系也透着说不出的疏离。
只是,许敏在家时,没事也会去陈芸房间溜溜。陈芸心情好或心情特不好时,会和她说上几句。
心情不好也不坏时,多是相顾无言。她不关心许敏的学习和生活,许敏也不想跟她说,更不知如何说起。
再者,面对这样一个继母,许敏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鄙夷吧说不上,尊敬就更谈不上了。
07
大三的时候,奶奶在电话里告诉许敏,陈芸快成半个疯子了。
三更半夜做阳台喝酒,喝着喝着就骂许建辉,骂男人,也骂她娘家人。
她骂男人不是东西,不把女人当人;骂徐建辉混蛋,不像个男人;娘家人更不是人,把她当成帮家里和弟弟铺路的机器。
奶奶还和许敏说,让她劝劝她爸,实在不行,让他和陈芸离婚算了。
这样闹,弄得每天晚上他们都睡不好。陈芸每天人不人鬼不鬼,也不是个事。
许敏从奶奶的话中,敏感地感觉到了奶奶的恻隐,也预料到了陈芸的凄惨结局。
当初,陈芸风风火火去找父亲,无非就是两种可能。
想和好,或者是求解脱。从她继续回到了这个家,并开始自暴自弃来看,她的哪一个目的都没达成。
后来,奶奶说得多了,许敏也和父亲认真说起过,若真是不想过了,就打法人家走算了。
可父亲沉默了半响后,只告诉她,大人的事情,让她不要管。
另外,父亲还说了一句:“你要是敢学她,做出些挑战公序良俗和逾越法律道德底线的事来,就别怪做父亲的打断你的腿”。
自那以后,许敏就没再过问他们的事。
可私下里,她还是傻傻地希望,家里爷爷奶奶能有点什么事,这样父亲就不得不回家,自然就能见到陈芸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乡邻早已不关注她们家的事了。
单纯善良的她,心底还是希望父亲能放下过去,好好和陈芸过。
但是,很多年过去了,爷爷奶奶身体一直很好,父亲也只是按时把钱拿回家,人却自始至终没回来。
也有人说,父亲有回来过,只是没有住在家里。
对这些,许敏没有刻意求证过。她和父亲的联系也多是通过手机。
08
大概是四个多月前,奶奶在电话中和她说,陈芸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
多年没上过门的陈芸弟弟来了,开着车带着陈芸去了医院,拿了些药。
陈芸弟弟还曾要求带着陈芸回娘家去,但陈芸冷着脸拒绝了。只请求爷爷奶奶为弟弟准备了一顿饭,弟弟吃完饭就走了。
然后,又过了两个多月,陈芸弟弟再次来了。
这次,他和爷爷奶奶说了,陈芸得了癌症,已时日无多。他决定带陈芸回去住一段时间。
奶奶在陈芸被带走后的当天晚上就打了电话给许敏,说已经把她爸许建辉骂了一顿。
说着说着,奶奶又哭了。
奶奶哭着说当初为什么介绍人不跟家里说清楚陈芸的情况,那样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了。
许敏的心,挂完电话后,很久很久没有平静下来。
她也曾在微信上给陈芸发过很多信息,转过几次钱。钱都被收走了,但是一直没收到张芸的只言片语。
再然后,就是听到她的死讯了。
前前后后,自陈芸嫁入许家,总共也就十三四年光景,陈芸还刚刚四十出头,就已经魂消魄散,一命呜呼了。
而这过程中,究竟谁对谁错,或者说是谁错得更多一些,都已经没有了丁点意义。
她父亲徐建辉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许敏说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是觉得害怕。
于陈芸来讲,悲剧的起源就在当初走错的那一步。
陈芸错在不该枉顾冯老板有妻有室而和他在一起,更不该迫于家里条件不好伸手拿人那么多钱财。
上帝给人们任何东西的时候,都已经标好了价格。她这样拿自己的青春做交换,注定很难善终。
09
有些东西,你伸手容易,也到手也容易,但未必付得起偿还的代价。
于许建辉而言,夫妻情分不再,放人家一条生路干干脆脆离婚,也未必不是一条路。
然而,世间没有回头路,也无后悔药。
唯有,希望陈芸的悲剧不再有。唯愿世间的每一个人,作什么选择之前,想好了再做。
说到底,天不渡人,人还需自渡。而世间所有的果,都有因可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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