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道君语:
平淡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宋朝的美,不止于极简,还在于平淡。
蒋勋说:“宋朝最可爱的部分,就是它不像唐朝,在唐朝一切东西都要大,而在宋朝可以小。小不见得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东西。雄壮是一种美,微小也是一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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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美也许在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里;而宋朝的美,也许就在画家画的一片叶子上的虫子。
宋朝人让大家看到,原来这只小小的虫子,它也是生命中的一种美。
这是宋朝人的平淡美学。
他们能从日常闲事里,找到乐趣,寻回本真,抵达平淡至极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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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宋 刘松年《撵茶图》局部
在宋朝,喝茶是件日常小事。
上到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无人不饮茶,大到四时节日,小到一日三餐,无时不饮茶。
但宋朝人却对茶艺极为讲究,点茶,是宋独有的茶道。点茶,是冲泡茶末,一边注水冲点,一边用茶筅搅打,同时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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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点茶,还能在汤花上玩出花样来,就像咖啡拉花一样,茶人在上面用茶匕勾出虫鱼花草、甚至诗词曲赋。
但无论花样多么繁复,宋人品得还是茶艺后面的本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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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本味,贵在平平淡淡,返璞归真。正如宋徽宗所说:“平和淡洁,韵高致静。”
茶本味,也是共饮的悠闲,最好的状态,是茶淡如水,友情亦如水。不用太喧闹,就自自在在,悠悠闲闲地聊会天。
宋亡后,点茶成传说,随之变了的,还有喝茶的那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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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忘记茶平淡的本味,开始追求起茶饼是否手工制作,茶器是否大师作品,聚集共饮,相互吹捧。
如今,一场茶事,不再日常,一场共饮,没有平淡。
宋人茶事,本为平淡事,坐对饮清欢,茶清人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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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傳刘松年《十八学士图 观画》
宋人挂画,是养画,更是卧游。
赵希鹄写过:挂画只挂三四轴,观玩三五天便换。这样不会审美疲劳;也能保养画。
宋人爱挂画,是想走入画中,远离尘嚣。
南宋的袁燮极爱挂画,特地在住所的东侧,建了一个小轩,取名“卧雪”。他把收藏的名画环挂四周,点上一炉香,就在卧雪里卧游,遍览山野泉林,亭台楼榭,而后收画,日子照常过。
挂画卧游有真趣,贵在一字“真”。
这样的真,是在画里卧游归来后,见过宏伟山水,繁华市井后,还有颗热爱平淡的天真之心。
苏轼说:平淡乃绚烂至极。
挂画卧游,也如我们的旅行。最好的旅游,是走过千山万水,看过人情世故,归来依旧如少年,过得了荣华,也经得起平淡。
精雕细琢,复归于朴;繁华落尽,才见真淳。
这才是宋人挂画,卧游之后的平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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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宋 佚名 盥手观花图
宋人插花,也如交友。
清供一枝花,品性也要一致。文人素雅,会选择梅花和莲花,清淡雅静;富人多选牡丹,因为牡丹花开富贵;采菊东篱下,隐逸的人多供菊花。
名花如美人,须有好瓶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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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瓶典雅,汝窑的垂胆新瓷,高插梅花几朵,便如红袍美人漫步白雪中。铜瓶厚重,古铜瓶插一朵牡丹,端庄如宫中梳头的贵人。
陆游说:“燕去燕来还过日,花开花落即经春。”
宋人插花,不止清供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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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人明白,插花是看花开花落的过程,平淡的美,即是当下那一刻。
而千年后,我们插一朵花巴不得明天就开,开了恨不得永远不会凋谢。
太焦虑,便任凭时间平白流逝;太心急,便享受不了当下的美。
孔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花开即花落,月圆即月缺,四季一直在平移,只有我们所观的平淡当下,才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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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玩香,更重意境。
静坐、卧眠、弹琴、读书都是日常小事,但因有了香,便生出了意境。
香是包容的,一如宋人。宋朝人连世间最小的物都能找寻到美,静观万物,内观自己。
焚香的平淡美,更是静坐时难得的平静,不去比较,不去争辩。
黄庭坚人称“香痞”,他在贬谪宜州后,住在冬冷夏热、风雨飘摇的破败屋子里,市井喧嚣,打开窗就对着邻居屠户宰牛的案板。
每逢心乱,他就慢慢焚起一炉香,在香气氤氲中,摊开一张发黄的宣纸,用一支快秃的毛笔,缓缓写下这陋室雅称:喧寂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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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生活多平淡下僚,宋人总能用一炷香,营造诗意意境,在静坐中享受香云美感。
终朝静坐无相过,慢火熏香到日斜。
一柱香里寻平淡,一炷香里习平静。
这就是宋人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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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有宋。
因为无论历经多少,宋人总能找到本味,活出本真。
宋朝的平淡美,正如苏东坡那样。
历经波折,还能坐看云起,闲看花开;身居陋室,仍旧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人间有味是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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