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曹阿姨的一切(2)

大家管我的外婆叫曹阿姨,但按道理说,曹阿姨一共有三个。她是长女,另外两个妹妹也是曹阿姨。

但在过去的二十几年,由于我是家中第三辈独苗,长辈对我的宠爱给了我不讲礼数的权利。我管曹阿姨的大妹叫大阿姨,管小妹叫小阿姨。我是跟着我妈喊的,一开始她们便同意我这样叫,早些时候她们觉得这样比较亲昵,后来也可能是为了弥补我妈好多年不曾这样唤过她们带来的缺憾。

她们的关系那样好,曹阿姨有好人缘,有一双奇妙却苍老的手,还有时髦且可爱的灵魂;大阿姨慷慨,有一腔学识,是家里早一代中唯一的知识分子;小阿姨有一双更加奇妙的手,还有一个很爱她的丈夫。

早些年我还很附庸风雅的时候,三姐妹总是很能让我想到莎翁笔下的三位女巫。但现在我不禁想,曹阿姨如果是女巫的话,她会做什么呢?起码她不用洗衣服了吧。

她会不会踏上寻找死亡圣器的旅途,把大阿姨复活呢?

是的,就在今天凌晨,三姐妹只剩下了两个人。

下班后我赶到大阿姨家去吊唁,曹阿姨早早地在那儿了,她显然哭过了,那表情像被雨淋过的柏油马路,湿漉漉的,在夜色里横陈着五颜六色的哀伤。

我给大阿姨上了香,遗照是彩色的,好像是哪年春天大阿姨出去玩的时候拍的,照片里她系着一条彩色丝巾,脸颊也是饱满红润的。

我不禁回想起之前每次来这儿玩的时候,她朝我投来满是期待与欣赏的目光,然后拍拍我的肩膀。想着想着眼泪也落下来。

小阿姨哭着在叠纸钱。我想起前几天,在医院的急诊间我们送大阿姨送进CT室时的场景。癌细胞吃掉了她浑身的肉,也没收了她说话的力气,只留了一层皮,一把嶙峋的骨头给她。

我拽着她的裤子把她从病床挪到仪器上,几乎没有花力气,她是那样轻那样轻。我们把曹阿姨留在了楼上,不让她同来,我们怕她掉眼泪。

可CT室的门缓缓合上时,我们都忍不住悲伤,也忍不住眼泪。小阿姨比她们都年轻几岁,可是这段时间头发几乎全白了。我拥抱了她,她卸下在病人面前伪装出的镇定和坚强,伏在我肩头恸哭。

她喊我的名字,她说很快就只剩下我和你外婆两个人了。我说不会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就如那年的高考命题,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不会过去。今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就像谁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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