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父女
文/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秦素恐怕是几个人里嗑的最明白的人了，他三次诚心邀请，说出的话却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其实大部分人现在从事的工作，与大学所修课程并不相同，秦素大学并非表演系，而是网侦系，即在枪兰负责网络追查的职位。
他与荆无秋是同校不同系的校友，两人曾同报一项课程，前后座不过一张课桌间隔，只是那时候的秦素自然与现在不同，而荆无秋却一直是那一副模样。
而后荆无秋居然越级考过，两人之间就再没有联系。大学时的荆无秋可谓是风云人物，端是个我行我素的。
他朋友甚少，大多是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操场，图书馆，教室，食堂，四点一线，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一般连轴转。
秦素偶尔会碰到，或是篮球场挥汗如雨，或是图书室静坐翻书，但从来没敢打一声招呼。
秦素第一眼就认出来的人，面对他时，从不曾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片刻。
那时候的秦素，在得知荆无秋是追着一个年少偶像跑的时候，毅然决然进了演艺圈，想着能有朝一日在这个圈子里碰到。
他跑了三年龙套，荆无秋的消息也消失在他生命里，他不知疲倦的接通告，演戏，笨鸟先飞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于是，他用这最忙碌的三年，将自己沉寂下来。
直到二十八岁的荆无秋，站在了二十七岁的楚兰清身边，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原来有的人一旦爱上了，哪怕时间会将悸动压下去，再见也还是会心动。
他想问荆无秋过得好不好，想问他还记不记得坐在他前排那个人，可秦素什么也没说，只故作不识。
秦素知道，他姗姗来迟，可以退后一步，也可以向前一步，只不过无论走哪一步，都只能是在这个人身前身后罢了。
这人身边的人，可能也只有楚兰清了吧？
我不嫉恨，我希望你好，至少要比我好。
秦素举起酒杯：“来，我敬诸位，祝《秋棠树》，收视长虹。”
他这一招呼，其他人连忙举杯应和，气氛热烈了不少。
在荆无秋看来，这个名叫秦素的人，说话虽然心直口快了些，但起码没有恶意，便也不多做计较。
荆无秋吃完饭便得先行离席了，他几番告诫萧长云，务必把楚兰清平安送回去，不许他喝酒，这才匆忙离去。
然走到饭店门口，他却放缓了脚步，最后停在了门边儿，安静的站在那里。
齐舞推了推林乐，小声说道：“你还不快跟着一起去？”
林乐看向唐谏，得他点头，她方才起身拿起外套追上荆无秋。
“荆无秋！”
站在门口的人微微转头，就看到气喘吁吁的林乐几步跑过来，弯着腰喘息片刻。
她紧张的拽着衣服一角：“你是回家还是去庆宇？”
“我以为你要明天才会找我。”荆无秋看了眼手表，恰逢一辆车停在门口，“正好我今晚有戏要补拍，一起过去吧。”
林乐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故意在等她？
余洲摇下车窗，冲荆无秋挥了挥手，两人这才离开饭店上车。
余洲无奈笑笑：“跑了半座城市，就为了看老板有没有被为难，秋哥，佩服了。”
荆无秋挑了挑眉稍儿：“再浑说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余洲笑着告饶，然后启动了车子，林乐抱着手臂看向车窗外，鸢尾城身为桑迩飔的主城，真的很热闹也很繁华，别人挤破了头，也想在这里有一个三寸之地立足。
林乐蓦然开口：“我父亲，他曾是被誉为“文抒豪肠”的有名作家。而母亲，为他的才情折服，嫁给了他。”
余洲专注开车，见荆无秋抿唇看着窗外，便接了茬儿：“那他后来为什么不写了？”
林乐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我不知道。”
荆无秋接过话茬儿，淡淡开口：“林天穹，曾经是最有望登上文圈顶峰的人，但是有些圈子，光有才情和一腔孤勇，根本成不了事。”
林乐苦涩的笑了笑：“或许你说得对。”
“有的人写一辈子或许也只不过是收获一堆废纸，有的人写一句话或许就成了人人赞唱的绝句；有的人演戏一辈子或许也只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配角，有的人演一场戏就能一炮而红成为顶流。”荆无秋看着窗外，目光闪烁，“世间因缘际会，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余洲皱了皱眉：“可梦想这东西，总不能连争都不去争就放弃吧？”
林乐嗤笑一声，语气嘲讽：“梦想？那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以有，但未必抓得住。攥在手里的票子，一日三餐摆上桌的饭菜，这些才是看得见的。”
“或许他没有抓到梦想，但他持守了本心，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荆无秋抬了抬眼，“林姑娘不了解你父亲吧？”
“是。”林乐苦笑一声，“他总是待在那个小房间里，后来他不告而别，除了定期寄钱回来告诉我们他还活着，杳无音讯。我听人说，他来了这里，我便找过来了。”
“林天穹，曾是有名的文科状元，但他醉心艺术，改走艺考。他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笔风，是当年名噪一时的文圈泰斗。”荆无秋顿了顿，“不过，在他准备签约的时候，他赫然拒绝了，自此再也没有动过笔，整个人都销声匿迹。”
余洲皱着眉头：“林叔这么厉害的人就这么被埋没了？那也太可惜了吧。”
“是很可惜，但值得尊佩。当时抛给他的橄榄枝很多，但无一例外，都不允许他自由创作。纵然那时候很多人批判他的文字阴暗如晦，抨击他将黑暗展现在人前。”荆无秋喝了口水，身子放松的靠在车后座，“但他一直我行我素，对他来说，自由创作高于一切。他将光明黑暗悉数用笔尖描摹出来。”
林乐低着头，声音哽咽：“就只是因为…不希望自己笔下的角色被束缚，所以就不告而别了吗？”
“不，因为生活。”荆无秋轻叹口气，扼腕惋惜，“签了，他违逆本心，不签，他寸步难行。所以他放弃了一直恪守的梦想，转而另寻出路。”
余洲偏头问道：“你怎么对林叔这么了解？”
荆无秋无辜眨眼：“想知道这些，这很难么？”
林乐不说话了，她心里的那点埋怨纠结好像烟消云散了，他们之间只是缺少一场心平气和的沟通罢了。
转眼到了庆宇，余洲将车子停好，三个人下了车，往棚子里走。
林乐蓦然开口：“谢谢你了。”
“客气。”荆无秋带人进去，一眼便看到林导和宋流萤正指挥着布景，抬手喊了声，“林叔。”
两人一同转头，宋流萤几步跑过来，拉着荆无秋往后台走：“快快快，就差你了。”
荆无秋一走，他身后的人曝露无疑，林乐一眼看到了那几分憔悴的中年人。
林天穹亦是看到了林乐，他趔趄后退一步，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
林乐几步走过去，向来清冷的脸上挂了一层笑意：“可以谈谈吗？”
林天穹点了点头，将工作交给副导演，便带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女儿走到后台的休息室。
林乐打量着这个男人，四十多岁，霜鬓却已经斑白，在她面前有几分局促不安。
林天穹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眼巴巴瞅着：“来，喝水。”
林乐接过水杯，弯眸笑笑：“父亲比印象里胖了些。”
因为季榷罢演的事，林天穹忙的焦头烂额，比荆无秋初见他时还要清减不少。
林天穹局促开口：“云安她…还还还好吗…？”
话到嘴边，却磕磕巴巴的绊了出来。
林乐想，如果他陪着自己长大，应该也会是个慈父吧？
云安，那是林天穹夫人的名字，林乐的名字，是希望她们母子平安喜乐的意思。
“母亲很好，我接她来这里了。”林乐拍了拍林天穹的肩膀，“她很想你，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等…等这边手头工作…”
“等什么等？”宋流萤抱臂站在门口，“林叔你还不快回去看婶婶？”
荆无秋穿着古装站在宋流萤后面，对上林乐感激的目光，微微抬了抬下巴，转身准备进戏。
林乐歪头看着林天穹：“父亲这是…不乐意？”
“没没没，我…”
林天穹哽了哽，话却说不出，他经常会收到云安的信息，但却从来不敢回，他在外忙忙碌碌十余年不曾回去，其实也是不敢回去。
他洗出了一本云安发给他的照片集，所以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林乐，而林乐，亦是靠着母亲曾给她看的古旧照片，认出了自己的父亲。
血脉，大概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吧？
宋流萤最见不得这样拖拖拉拉，几步过去拉着两个人往外拖：“走走走，我喊人送你们回去。小张！记得去买束花给婶婶！”
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人不管时隔多久，当这个人再次站在面前时，能够一眼明辨出来…
这世上大概最幸运的就是“我回过头，你还在”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