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了不起的盖茨比

所有的美好,都会永远留存在心头,伴你永生

题 还乡

0.楔子

这是一个发生在军阀割据时期西北某村落里的故事,记忆中好像是父辈的父辈的故事,反正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故事。

1.归家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隆冬,王孝成裹着棉袄坐在五花大马上,身后的队伍跟着他在混杂着雪水和泥土的道路上缓缓前行。不远处村子里灯火点点,在风雪中若隐若现。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骑在马上的王孝成惊奇的发现,村口满是积雪的老槐树和村子里的残垣断壁如同昨日一样未曾有过变化。越往前走,周遭的环境也就越熟悉,过去的记忆也就越鲜活。这一切无不提醒着王孝成,此行的目的地就快要到了。这时,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这个男人猛地拉住缰绳,胯下的马随即打了一个响鼻,然后便同背上主人一齐彳亍不前。看到主顾立马不前,队伍自然也停了下来,队伍里的人们冷得搓手跺脚,焦急地望着主顾,希望赶紧启程。

这一年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冷,以至于王孝成的眉毛和胡子上都结了一层雪霜。他同马一齐哈着白气,望着眼前的村子,出了神。

二十多年了。这个男人一直没有忘记。

“就这是这里吗?”见主人停了下来,刘三儿上前问道。刘三儿是这个队伍的总管,也是王孝成的侍从。

刘三儿的声音打断了王孝成的回忆。王孝成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可以开始了吗?老爷。”

王孝成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开始吧。”

得令的刘三儿立马跑到身后的队伍前面,高声喊道:

“都有了,大家都精神一点,我们到地方了。之前怎么讲的现在就怎么做,反正就是要热闹,要人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家老爷回来了!我家老爷一言九鼎,到时候给他长脸让他高兴了,不仅饷钱一分都不会少,还会有赏钱。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高声。

“鞭炮和火都准备好了么?”

“好了!”

“锣鼓家什呢?”

“好了!”

“牲口都绑好了么?摆席的家什没有问题吧?”

“放心吧!”

“好,鞭炮放起!锣鼓家什都操起!”

一时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之前一片死寂的小村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村子里的人们听到屋外的动静,都纷纷推开门,想一探究竟。

等刘三儿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便跑过来给主人牵马。马上的王孝成整理了一下心情,挺着胸膛,穿着千金裘袄,骑着五花大马,一副胜利者模样,缓缓的驶进村里。长长的队伍敲锣打鼓紧随其后,人们手中的火把村子照得通明,场面蔚为壮观。

王孝成在自家门口下了马,见到了阔别多年的父母。要知道在那个烽火三月书信难通的时代,背井离乡便意味着杳无音讯,所以老人为自己儿子的突然归来激动得老泪纵横。见到了多年未见的父母,王孝成同样也很激动,但是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止于此。想到这里,他回头望了一眼村头的一所房子,那所房子的样子几乎和二十年前一样,那所房子的院子里有颗柿子树比离开时长大了很多,那所房子住着一个让王孝成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女人。那所房子此时黑着灯,就好像和外面喧闹的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这样的情景让王孝成非常失落。

看到主人一脸失落的刘三儿揣摩出了主人的心情,正欲转身让锣鼓家什打得再响一些,却被王孝成的话打断:

“刘三儿,算了。不要吵到村子里的人了。在雪地里走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村子东面有个大场,点上火,让大家早点安顿。等把大家安顿好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王孝成便陪着两位老人跨进了家门。

对于老爷的命令,刘三儿只得照办。但是刘三儿有点弄不明白老爷的心情,如果真喜欢一个女人,直接告诉她不就了事了。何必又敲锣又打鼓花这么大功夫,这多少有点吃力不讨好的意思。但是一想到老爷在军阀里混的时候每次都能出谋划策化险为夷,大家又都是患难之交,而且老爷戴自己也不薄,所以刘三儿还是觉得老爷这样做可能自有其道理。刘三儿想作为一泥腿子的他,怎么能跟读过几年私塾上过几年军校的老爷相提并论。

过了一会儿,在刘三儿把队伍安顿在村子的大场里之后,整个村子一下子又回到了先前的死寂,就好像之前压根就没有一个叫王孝成的人来过这个村子一样。

2.酒席

第二天一早,确认牲口已经全部宰杀完毕,置办酒席的家什全部拾掇停当之后。刘三儿便在王孝成的吩咐下提着铜锣在村子转了一圈。他一边走一边敲着破锣高声喊道:

“我家老爷摆酒席宴请大家,各位爷爷奶奶大哥大姐小弟小妹有事的没事的不妨过来一坐,随便吃随便喝还有赏钱可以拿!”

起初,人们把门开一条缝,眯着眼望着王孝成的狗腿子一个人在外面唱独角戏,想知道这个王孝成又要干什么。直到听清刘三儿所吆喝的内容确认王孝成是在邀请大家吃席之后,人们这才从各自的家门一涌而出,你追我赶地跑到了王孝成的家里。

那天聚在王孝成家里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以至于对于酒席情景的描述在地方志上都有记载。据地方志记载,那天的酒席是这个村子有史料记载以来办得最为隆重奢华的一次,被称为“王氏家席”。

据记载,王孝成家的院子很小,为了尽可能地多摆几张方桌,王孝成让人砍掉了院子里的橘子树和柿子树,这才又勉强摆下了三四张桌子。但即便是这样,来人吃席的人还是越来越多,所以人们只好把桌子摆到了王孝成房外的路上。

在时间上,按照地方志的说法,“王氏家席”摆了三天才曲终人散。所以可以知道在这三天里应该来了不少人,但是我们同样可以大胆地推测,让王孝成魂不守舍、让他最期待的那个人肯定不在其中。而对于王孝成为什么要摆这桌酒席的原因,地方志上只是含混其词地说是富甲王孝成为了答谢乡亲父老。但仔细推敲下来,这样的记载委实语焉不详,让人无法信服,因此我(作者)猜测,实际情况也许是另一种模样:

那几天王孝成家的院子里坐满了人,热气从院子里蒸腾而出,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寒意。人们一手拿着盛满酒的碗,一手抓着冒着热气的牲口肉,胡吃海喝,觥筹交错。在这些人里面,有王孝成的亲戚、有发小、有同乡、有乞丐、还有牙齿和头发已经掉光的老人,甚至还有知道消息之后从隔壁村子跑过来蹭吃蹭喝的男男女女。这些人不知道王孝成为什么要大宴宾客,有些人甚至都没见过王孝成长什么样子,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压根就对王孝成这个人是谁一点都不在乎。刚坐在席间的时候,大家还会谨慎地询问一下是谁或是出于何种原因摆这样的酒席。但是三巡之后,人们就对心王孝成是谁不再关心,对王孝成为什么要劳神苦思地摆这么大的酒席不再有兴趣。他们只知道王孝成是一个昏了头的土财主,只觉得占到了莫大的便宜。他们坐在那里吃吃喝喝,沉醉在集体无意识里,就好像这年除夕早早来到了一样,好像过去一年的痛苦都可以在这个时候统统忘掉……

在酒席进行的同时,王孝成则叼着烟锅,独自坐在自家的小房子里,借着从窗子透进的光亮观察着席间的人。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有的人他能叫上名字;有的人的名字好像就在舌头上跳来跳去,但他死活也想不起来,有的人他更本就不认识(或者早已被他遗忘了)。王孝成一边感叹年岁的增长让自己的记忆变得混乱,一边又觉得很宽慰。不过这都不打紧,认不认识谁都不重要,他想。因为即便是这个世界就这样被自己遗忘了,只要她来了,他还是马上就可以从千万人之中把她认出来,就像从前那样。

而她又可曾知道,王孝成花这么大功夫,其实都只是为了她。

想到这里,王孝成使劲抽了口烟,默默地望着窗外。

遗憾的是,他所期望的这个人从宴席一开始就未曾出现过。

第一天。

“她家连门都没开过。”刘三儿一直在观望着王孝成说的那家人的动静。

“再等等。”

第二天。

席上的人虽然比前一天少了很多,但是依旧人声鼎沸。

“她家还是没动静。”刘三儿有点为老爷着急,“要不我去看看?”

“再等等吧!”

第三天。

到了第三天,人们已经不再对酒席有兴趣了。到了第三天,席上除了赖着不走连吃了好几轮的乞丐和小孩子,剩下的就是王孝成所雇佣的人们。这几天依赖,这伙人为王孝成忙前忙后,非常辛苦。再加上一早刘三儿就说他们已经没多少食材了,所以王孝成让他们入座吃这最后的酒席,也算是犒劳大家终日的忙碌。

“今天还是没有动静啊,老爷!”刘三儿火大了。他觉得老爷不够爷们,“读书把你的脑壳读傻了吧?你看看那帮和你一起共事的军阀们,看上谁家姑娘了哪个不是明抢的!”

这是刘三儿对王孝成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

可是王孝成依旧一言不发,表情木讷地坐在那里。

就这样过了许久。

“刘三儿,明天一早把饷钱发了。快过年了,让他们早点回家,钱不够的话找我。”

“可是,老爷……”

“你也早点回家,这年头回趟家不容易,家里不是要给你说媳妇么?”

“可是,你自己……”

“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给我操心。赶紧去准备!”王孝成严厉了起来。

第四天一早,在领到了饷钱并谢过王孝成之后,大家便纷纷离开了村子。

“保重。”王孝成站在家门口,给刘三儿送行。

“老爷,我走了,往后你可得保重啊。”

“知道了。回去不要到处喝酒,不要惹事打架。”

刘三儿抹着眼泪离开了村子。

3.初见

刘三儿走后不久就到了除夕。除夕那天下了一整夜的雪。时隔数年之后,王孝成难得地和父母在一起过了一次年。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王孝成一早就出了门。起初,他和以往一样目无目的在村子里行走,企图在某个拐角遇上她。走累之后,他便叼着烟锅蹲在墙头晒太阳。那年冬天阳光晒得人非常舒服,一种就这样消失在阳光下的莫名心情涌上王孝成的心头。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下村头长有柿子树的房子。令他意外的是,那所终日大门紧闭的房子,突然在此刻打开了大门。一个抱着小孩子的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竟然是她!

这时王孝成才意识到,他更本就不需要在千万人中一眼认出她,人生好像更本就没有那么复杂。经过除夕的喧闹,此时其他人都还在酣睡,整个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一幕让王孝成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大年初一,他也同现在一样蹲在断壁残垣的旁边,当时的她同样也是推门而出。

他们望着对方,相视而笑。

而现在。她也看见了他,他的样子和眼熟,让她想起了一个旧时的好友,他的名字就在她嘴边,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感叹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了,已经没有了把眼前这个人的名字想起来的心力,更何况她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母性的本能立即让她停止了对过去的思索,放弃了对时间的抵抗。回过神来,她连忙去安慰怀里的孩子,将这个蹲在墙角抽烟的人抛在了脑后。

此时王孝成非常想上去和她说话,但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因为在正要起身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所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他意识到,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只活在若干年前的过去的某个地方,只活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一直未曾离开过他。

看着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转身消失在那扇一度紧闭的大门里,他嘴角上露出了一丝满意和感激的微笑。

当时,阳光晒得王孝成浑身舒爽,他一边揣摩着“就这样一下子消失在冬日的温暖中也不错”的念头,一边把烟锅中的烟灰在鞋底上抖净,然后起身,背着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完, 文 王晓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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