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我公婆离开我家三年之后,才和我的丈夫去正视和探讨这个亘古之难题,所谓的婆媳关系。而我和我的婆婆之间,并没有所谓的争吵,相反,我们相互客气有礼。
这个温和善良的女人,和我从来不是简单的婆媳关系,而是竞争关系。
从一开始,我对这样一个好脾气的女人产生出下意识的敌意感,那时我大脑并没有意识到,但我的心已经开始防御与对抗,想回避和逃离。
回想当初我婆婆来苏州与我们一起生活的那两年,我和我丈夫的关系最为紧张,以至于降至最谷底和冰点。我渐渐的,感受不到和他的联接,到最后我都不想回家,我只是觉得那不是我要的丈夫和家庭的模样,完全不是。
东东问我,你为何觉得他不爱你了?
我并没有清晰的知晓缘何至此。
那时我想可能是因为最初我的丈夫眼里心里都是我,可现在因为家庭的缘故多了孩子与父母,他给我的爱被分成了很多块,我再不是唯一。我要的太多,所以心理失衡无法接受所以伤心。或者我本来就缺乏爱的一个人,在一份爱里,得不到足够的安全感,是自己心理的残缺不全以至于此。
我一直郁郁寡欢,我的丈夫却对此没有丝毫察觉。
当年和友人一起去别墅轰趴,记忆尤深。在楼上的一间阁楼里,我和W闲聊。微弱的光线衬着房间只有淡淡的光影轮廓,白日的喧嚣狂欢已过,沉静下来的夜色那么凉,我的眼眶却一直发热,流下的眼泪和夜色一样冰冷。
我不知道我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可我的心却一点点在变冷,找不到出口。
我看了很多书,也和很多友人聊过,我并没有得到安慰和出路。
我翻看当年结婚前夜摘写的日志:“婚姻 是一场追逐,要不断寻找幸福的出路,要的幸福才能渐渐清楚。既然决定了牵手,就永不绝望的站在你身后。
就是这种感觉,成全一场年华的全部给予,给了无名指上一个圈圈。
愿你最爱的人,也最爱你。愿你确定爱着的人,也确定爱着你。
愿你珍惜你爱的人,也愿他们的爱,值得你珍惜。
愿你的爱情,只有幸福和喜悦,没有悲伤与愧疚。”
那是一个待嫁女诚挚的祝愿。
我没有如愿,也没有幸福,我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却感觉离你最远。
玛格丽特说婚姻中的两个人:你的余生将和同一个人一起入眠,一道迎接清晨,即使你渴望离开却还是留在这个人身边,这才是爱的体现。
可如果相守就要承受这些,这就是婚姻的真相,婚姻的真相就是如此,一天天就这样过下去,那么我是该对婚姻失望还是对如今的我们失望?
可我其实不愿对婚姻对爱失望,固然这人世间多有怨偶,可也有那么多让人感动的情感。
我最初对婚姻的期待是如愿,是“汝之所愿,吾愿倾力以求之”的相爱相守。
而我,或者我们,只是没有得到而已。
我只能对我们失望。
我的失望挣扎不成言语,躺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却成了你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想,我的丈夫他可能并不知晓我曾经对他如此失望过,而庆幸他在这片失望的沼泽彻底湮没我心时,事情得到了转圜。
我其实已经记不起具体的时间线,只记得自己曾经的心路历程。
但阿弥托佛,冥冥之中,这一次孩子成了助攻和契机。我终于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和理由,让我的婆婆暂时离开了我们的生活,让我的家我的丈夫和孩子重新成为我的。
我的丈夫,他却不知道,他赞成或促成的这件事对我们婚姻的意义。
我们之间,渐渐开始重新联接。
至此之后,我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的找各种理由,去逃避一个我注定永远无法回避的女人,我丈夫的妈妈,我孩子的奶奶,一个大家称赞好脾气的女人,在这背负着的道德伦理谴责下,我甚至无法理直气壮的宣之于口。
我的婆婆是个一心要扮演好别人眼中的好女儿好妻子好妈妈的角色,她对父母孝顺,爱护子女,和丈夫一辈子没有红过脸吵过架。这样一个在世俗道德下的好女人成了我的婆婆,原该是我之福。在我和丈夫结婚孩子都几岁之后,她依旧待我温和客气,客气有礼得如同我是家里的客人一般。她把我的丈夫和孩子放在第一位,重过她的丈夫也重过她自己,她对他俩无微不至操劳不已,付出良多。
她也在一步一步无可挑剔的无视边界,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而我只能无法言语步步后退,退到我不想回家。
终于,因着暂时的相隔千里的距离,我们相安无事。三年过去了,我们一家三口在苏州有了自己的小家,我觉得很幸福也很珍惜。但是我一直知晓,我的心里有个魔鬼,它一直藏在我的心门口,一旦触及,它依旧会跳出来,喷出怨恨和恐惧,尖刺与铠甲。
我婆婆作为女儿时,在强势的母亲和存在感不强的父亲那里,缺失了父亲的位置没有得到父亲给予的情感。作为妻子时,也没有在老实憨厚的丈夫那里得到所求的爱,裹着一个小女孩对父亲爱的渴求。到最后,她把没在丈夫身上得到的,潜意识中要在儿子身上找寻和获求。
无独有偶,既然成了竞争,那么争的东西注定是相同的东西。
我争的,不过也是我和我丈夫之间的关系里他所扮演的我“爸爸”的身份。我缺失的关于父亲的爱,在丈夫那里有弥补和拥有。当我的心理一直有那个“女儿”身份时,自然恐惧失去“爸爸",一旦意识到威胁,自然有被遗弃的恐惧和失去悲伤,有去争取和捍卫的矛刺。
于是,我们注定成了竞争的对手。
我们之间的战争并没有完结。
这场战争的结束,终于在我身上看到了希望的苗头。
在和丈夫之间的关系里,我从寻求庇护的一个小女孩成长成一个独立的女人。
在婚后的第八年,当我觉知和正视“女儿”与“爸爸”的角色投射之后,也即意味着我已经成功的开始获得觉醒和自由,成为一个真正成熟和独立的人,这场关系里“爸爸”的角色开始逝去和死去。
于是,未来的路,便有可喜可贺的期待:这场所谓的战争,起于无形,也终将消失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