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小火炉

小时候的家乡,冬天很冷,每年都会下几场大雪。到了十月,北风准时吹过来,出门在外,手如果不缩起来,很快就会冻僵。

那个时候没有鸭绒袄和羽绒服,农村人喜欢用棉絮做一个厚实的棉袄,外面蒙一个大褂子,再做一条同样厚实的棉裤来御寒。人们出去,习惯双手交叉,放在袖笼里。

在冬天,最苦的可能要算孩子们了。他们要顶着寒风,穿过旷野,到两三公里之外的学校去上课。

到了学校,坐进教室后,几乎是他们噩梦的开始。那个时候的学校,教室窗玻璃总是被调皮的孩子给打得稀巴烂,偏偏学校不肯修,到了冬天老师会找来一些薄膜蒙上,北风一吹呼呼地响,有时候破了,北风就直接吹进来,教室的气温和实在几乎一样。学生们冻得受不了,总是不由自主地跺起了脚。这时候老师总是严厉地大喝一声:“不许跺脚!”教室里立即安静下来。

有时候老师也被冻的受不了,便会对学生们说:“现在给你们两分钟跺脚时间,两分钟后大家都必须安静下来。”话音未落,教室里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跺脚声。老师放下课本,也跟着活动,整个教室沸腾起来。

下课后,同学们会自觉的跑到教室后面,蹦蹦跳跳来取暖。很多时候他们顺着墙根挤在一起,用身体撞击对方,被撞出的人回到队尾,再去挤別人。这个游戏叫“挤油”。还有一个游戏也相当盛行,叫“叨鸡”。两个人蜷起一条腿,蹦跳着用躬起的膝盖去攻击对方,跌倒的算输。这也是很好的取暖方式。

到了隆冬时节,气温急转直下,大地出现了冰冻,水里开始结冰。这几种取暖方式似乎失去了效力。很快每个学生都多了一个小火炉。

那个年代,家俱都是砍倒自家的树,请木工来家里做的。家俱做好后,去镇上买几桶油漆,由木工漆上就是。油漆用完,大人们就把油漆桶收拾起来。所以在那个年代,孩子们在自家的墙旮旯里总能扒出几个油漆桶出来。油漆桶上都有一个铁的椭圆形提把手,正好可以提着走。大的提着太重,孩子们就选择中小型的,直径大概20公分左右,在底部靠上2公分的地方挖一个直径2公分左右的洞,往桶里放一些干枯的小树棒,用火点着,提着就可以取暖了。

小树棒是田野里捡的,农村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树下地上到处都是,孩子们可以随地取材。

每到冬天,田野里、小路上到处可以见到提着小火炉的孩子,他们有的弯腰拾着柴火,有的提着桶到处跑,好让火烧得旺一些。

到了学校,学生们都会主动把小火炉放在教室的后面。老师们并不会说什么,默许学生们的举动,这样还可以让教室暖和些。但是如果哪个炉子冒出了浓烟,老师就会勒令马上提出去。

一般情况下,一节果过后柴火早已经燃烧完毕,小火炉和教室都重新变得冰凉起来。学生们都会带上火柴,放学后在路上捡一些枯草和干柴,重新把炉子里的火生起来,提着小火炉满地跑。

冬天的天气变化很快。有时候早上坐进教室的时候还是阳光普照,放学后外面已经是白雪一片了。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的雪下起来就没个完,不及膝深就不会停下来。银装素裹的世界,万物都躲藏在雪下,孩子们再也不能随地捡树枝了,他们会折一些家里备用的柴火,燃着了提着上学去。放学后他们的柴火用完了,只能雪里刨柴了,刨不到只好提着空火炉回去。

那个年代还不流行雪地靴,家家户户都会做几双厚实的棉鞋,大人小孩到了冬天都会穿着它。下雪后,棉鞋不能再穿了,人们只好穿上胶鞋。胶鞋就是一层橡胶,穿上它刺骨的疼。很快脚会冻得开花,到了春天热了的时候,冻坏的部位钻心的痒,有时候狠不得拿刀剜了它。

为了防冻,母亲每天都会烧上一大盆热水,有时候会放水里放一大把棉籽,让我们把脚放进去浸泡。水差不多70来度,脚放进去感觉瞬间就被烫熟,我们本能的把脚抽出来,放到盆沿上。这时候,母亲会逼我们把脚再次放到水里去。虽然很烫,用热水浸泡过的脚过后真的很舒服。

有些大人打一些细长的草腰子,缠在孩子们的脚上,从脚踝一直缠到膝盖。孩子们被缠得像过草地的红军,再到雪地里走,确实暖和了不少。

一尺多深的雪,孩子们再在雪地里寻找枯枝会很困难。不过这难不倒我们。学校附近有一大片梨园,很多枯树被雪打断,斜挂在树干上,我们想办法把它们扯下来,掰成一节一节的,塞进小火炉里。

虽然是枯枝,经过一场大雪,早已经被雪水浸透,想点着它很不容易,需要拿一些干燥易燃的材料来引燃它们。为了引火,我们经常在书包里放一些写过的作业本,把它们放在油漆桶的底部,上面覆盖上枯枝。然而,一本作业本撑不了几天。有些同学毫不吝惜地撕破自己的课本,拿它来当引火材料。

没有了课本,上课时只能双手盘起来,装做很认真的样子。但是,老师经常会突然走到某位同学的课桌前,抬起他的胳膊,指着空空的课桌问:“你的书呢?”学生总是说:“找不到了,我也不知道是被谁拿走了。”一脸无辜的样子。

小时候的我很乖巧,上学很认真,从来不撕书,不过经常会发现书被人偷偷撕掉几页拿去引火了。愤怒之余,我会裁几张白脸纸(一种很薄的白纸,有些透),摊在别人的书上,一页一页地拓出来,贴到课本上,补齐被掉的部分。

被雪水浸湿的树枝燃烧起来会冒出很浓的烟,偏偏北风无常势,一会儿往南吹,一会儿往西吹,又会儿又回头往北吹,无论我们站在哪一边,浓烟总能吹到我们脸上,呛得我们禁不住流下泪来。

在北风呼号的雪地里,小火炉几乎没有一点作用,提着它基本是自我安慰。除了提着它的手暖和一些外,整个身体都是凉的,脸也早已经被冻得通红。一个冬天下来,大部分学生的脸和手都会被冻坏。有些人的手会被冻开裂,渗出鲜红的血来。

为了防冻,母亲总是在早晚我们洗漱完毕,往我们的手和脸上涂上蛤儿蜜和雅霜。但是冬天里,我们的脸总是冻得像树皮一样粗糙。用母亲的话讲,像猪屁股。

临近过年的日子,天气越发的冷了。老师终于也耐不住寒冷,叫同学们去外面寻些砖头或者土坯,在教室里围两个50公分见方的格子,再去外面寻些断枝来,在方格子里面生两堆火。老师坐在火边讲课,同学们围坐在方格子四周,一边烤着火,一边听讲。

在我的记忆里,小学五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残破的窗户、发黄的墙壁、土围的“火盆”和油漆桶小火炉,成为儿时冬天美好的回忆。

你可能感兴趣的:(冬天的小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