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猛就是十余年

菜摆齐，酒端平，心情从忙碌与操蛋中揪出来，留出一半喝酒，剩下一半聊聊近况。大豪说，西安地大，但这片儿我还挺熟，这家这硬菜不错。我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生猛。他笑了笑，笑容很招牌。

和大豪认识是在初中。个子不高，比我高半个头，身板不壮，大我一圈半，不吭不哈，有点蔫，但不坏。短发凸显硬汉形象，以至于初中三年以来我一直以他的形象为楷模。后来看他大学毕业照，头发油光发亮，西装领带谈笑风生。我想，几年不见，这小子偷偷长得像个人了。

我们的英语老师，萍姐，是个狠角色，每天英语抄翻默各一遍家长签字，每天上课默写课文，默写完再听写单词，有时候不按套路倒着来，导致很多提前抄好的同学直骂娘，其中包括我。但奇怪的是，这种教学方法还真有效，底子再差的，被她调教一段时间，也能嘴里蹦出几个英语词儿，其中包括我。有一天我和大豪值日，当天听写的课文没背会，我说，豪哥，你背会没？大豪说，没背会。说完他绷嘴巴拧了一把拖把，水呲啦呲啦流。我说你背会了吧。他说没有没有。大豪的成绩在我看一直是个谜，我玩，他玩，我学习，他还玩，后来每次成绩前十名总能看到他。我说，又他妈装逼。这时候听到了上课铃声，大豪神秘一笑，嘿嘿，咱晚点进教室。

我暗自夸大豪聪明，心想这学习好的跟学习差的还是有区别，我就想不到。过了良久，我感觉惴惴不安，说，走吧，进去吧。大豪嘿嘿一笑，走，拖把沾点水再进去。我俩一先一后一副孙子样进了教室，我刚轻轻带上门，就听萍姐说：值日动作不能快点？一个一个跟个肉奶奶似的！全班等着你俩听写呢，等了多久！当时他还是我同桌，默写环节他跟印刷机似的，很自信，很不讲道理，刷刷刷。我当时大脑就一片空白了。后来本子发下来，我发现他也没合格。我说，喂，你当时咋写的啊。他笑了笑，笑容很招牌，哈哈，嗯，编的。

大豪抿了一口酒，说，嗯，还有，你那篇作文，我每年回家都看一次。他又夹起一口肉，他说，那篇文章简直了，神作。当时班里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流传男性壮阳药的广告，那时候，对性一知半解，卫生老师偏还说一半留一半，剩下全凭毛片和自己猜。当时壮阳药流传开来后，那群混小子总不得要领，但有一个共识：既然是广告，就一定需要代言人，既然是装药药，代言人就得找猛男，于是毫不费力地挑选出来大豪。我一杯酒喝完后，倒了点茶缓缓，说，那是民意啊！大豪说，哎，当时也老实，不吭不哈。我说，你那时候跟我一样，闷骚，闷骚程度绝对不低于我。当时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把大豪一五一十地写了进去，语文老师，老李，第二天就拿着作文到班里，说，这次读一下优秀作文，满格同学的文章，不错。

大豪毕业后干了销售，出差，和客户喝酒。我说，怪不得呢，现在气度不凡啊。他说，没干几天，就辞了回新疆了一趟，现在准备二战，考研，回考本校。现在啊，现在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破房子，小单间，一张桌子一张床，欠了一屁股债。我说，我操，跟我情况一模一样，我也二战，不过是二战找工作。他说，我看你文章不错啊，每篇必看，忠实读者。我想吸烟，发现没带，只好作罢。我说，当时写文章不行，应试教育，我这笔头出不来。现在不一样啊，我生活底子厚，我骚逼，我操蛋，我低级趣味，我钢筋水泥，我诗和远方。他说，真羡慕你们搞文艺的，这么龌龊的想法都能总结得这么有诗意。我说，对啊，我要是哪一天去了西藏，绝对是为了骗文艺女青年到床上聊人生理想的。

那天晚上我我俩喝了同样多的酒，但他走路比没喝酒前还精神。我正表示疑惑，他说，我酒量不行，啊，不过一般人的话，还是喝不过我的。我进了他住的地方，一铺小窗，一张桌子，几乎没落脚地方。我说，这这这也没地儿留人了啊。大豪嘿嘿一笑，笑容很招牌，说，你先出门一下。我出去，见大豪熟练地从床上的柜子抽出一套褥子，往地上沉沉地铺下去，说，鞋子脱在外面，人进来，直接蹦到床上。

后来他说，遇到合适的姑娘啊，下手吧，我他妈的大一有人追我我没在意，结果单身了四年。我说行，你好好二战，回头工作稳定，住处不漂泊，酒随时还在。我又想了想，谁又能配得上，我这半世流离呢？

文/满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