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五）

    “洋洋，你什么时候走啊？能不能在这多呆几天？”林皓洋在厨房里帮忙洗菜，余子惠问道。“暂时还没有确定，到时候看情况。这次去北京的时候，我把爹爹、奶奶也带到北京去，给他们做个全身检查。”林皓洋说道。“他们怎么啦？身体不好吗？”余子惠关心地问道。“爹爹身体还可以，奶奶身体并不好，昨天我回去的时候，爸跟妈正在吵架，因为奶奶身体不好，总是不受控制地在身上弄脏，妈很生气。”林皓洋回道。“我也好几年都没有去看过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听人说，小乔脾气暴躁，我们也没有打过交道。一切都是命！”余子惠叹了口气，说道。“妈妈，您最近几年过得怎么样啊？”林皓洋很想知道他妈妈最近几年的状况。“我最近几年过得还好。辉辉补了两年，到最后还是考的不理想，去年走二本了。今天下午回来，你爸顺道接他去了。辉辉在杭州上学，本来暑假不打算回来。前两天打电话给我，我说，你回来了，他立刻买了票，说回来住几天。”余子惠高兴地说道。“妈，儿孙自有儿孙福！辉辉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学习成绩的好坏并不能说明什么，您就放宽心，别干涉太多。”林皓洋将洗好的菜捞起来，切好，摆在空盘子里。“你奶奶和爸爸也是这样讲的，但我跟你姑姑看法一样，都觉得学历很重要！辉辉这孩子挺聪明的，也很努力，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考试就掉链子。这年头，没点学历，说亲都不好说。咱家又不是大富大贵人家，辉辉又不善言谈，以后真不知道……”余子惠不无担忧道。“妈，您总是考虑那么多，婚姻这事要讲求缘分！再说了，辉辉有自己的分寸，您瞎操心没有用。您总是把您的想法强加给我们，您就不问问我们愿意不愿意啊？辉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该放手让他自己去选择，您该学学奶奶的开明，活得多自在啊！”林皓洋劝说道。“你这是教育妈妈呢？”余子惠反问道。“妈，我不是教育您，我是说实在话。”林皓洋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说道。“妈，我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您不能总是把我们当放风筝一样，用绳索紧紧地将我们拴住，然后把手中的线越扯越紧，我们不仅不会飞得高，还会落地的。您总不会希望我们一直都长不大吧？”林皓洋擦了擦手，说道。“你学问高，说啥都有理，妈是说不过你，但妈只认一点，妈是为你们好，你们反正是不领情。”余子惠不再反驳。在余子惠看来，林皓洋学历高，又见多识广，大道理一篇又一篇，她说服不了他。“妈，我们不是不领情，我们是不赞同您的做法。我还是那句话，妈，您就放手吧，您手中的风筝会飞上蓝天的！”林皓洋还是希望能够劝服余子惠。“妈，你知道吗，六年前，我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出国的时候，青儿跟我说，‘飞得最高的风筝也许有某种生命的重量系在它的翅膀，小哥哥，你是愿意做快乐的风筝，还是愿意做飞得最高的风筝？’也正是这句话，让我觉得我应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青儿她用了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六年青春等我，我不可能辜负她的这份深情！我愿意用一辈子来等她，就算最后是我一个人的狂欢，我无怨无悔！”林皓洋说的很深情。“她这话什么意思啊？洋洋，你别跟妈妈说这些，妈妈文化程度低，听不懂。不过，妈妈希望你能快乐！”余子惠笑着说道。“妈，我的快乐就是做那个飞得最高的风筝，青儿她懂我！也许她并不完美，可她最懂我心意，我不要求她有多优秀，爱我、爱我的家人、爱我的一切就够了！”林皓洋已经沉浸在甜蜜里，这样的简单就是他追求的幸福。“你赢了！”余子惠想了想，说道。短短的三个字，让林皓洋兴奋不已。或许，我们要的并不是最后的结果，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胜利，可能就只是希望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能够赞同我们的想法，并且能够支持我们，只有这样，我们才会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

　　回家已经三天的刘云旭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先跟父母说说他跟李馨雪的事情。他们这三天从没有忘记唠叨一件事，“赶紧找个女朋友！”作为孩子，我们也能够理解父母的心情，看到人家都是子孙满堂，其乐融融，自己也希望享受着天伦之乐。“爸、妈，跟你们说一件事情，先申明，不管你们乐不乐意，听完后都不许生气啊，尤其是爸，您听我把话说完再说话。”刘云旭提前打预防针。“说，到底啥事，磨磨唧唧的！”刘能有些不耐烦，他就是易冲动，都快六十的人了，还是改不了这暴躁的脾气。“爸，您都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急躁？”刘云旭开始犹豫要不要说了。“你哪那么多废话，老子要你教育啊？”刘能火了，爆粗口了。“行了，孩子也是为你好，云旭，有啥事你直接说，你爸就这脾气，改不了了。”苗丫赶紧解围道。“爸、妈，我已经谈了个女朋友，姓李，木子李，李馨雪，我们认识已经十多年了，六年前，我们确立了恋爱关系，5月20日，我们拍了结婚照，准确来说，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算是未婚夫妻。她是大专毕业，但我不在乎她的学历，雪儿也在北京工作。”刘云旭想了想继续补充道：“还有，雪儿在家是独生女。但是，雪儿一点都不娇生惯养，她外表坚强，内心柔弱，她有时候像个小孩子，有时候又很成熟。”刘云旭说的很深情，刘能和苗丫听的也很认真，尤其是刘能，居然没有打断刘云旭的话，也没有发表任何不同意的意思，只是过了好久，才说了句：“你自己看着行就行，什么时候回来带回来给我和你妈看看。既然定了终身，就好好待人家。”刘云旭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刘能居然如此冷静，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了。“你不要认为你的爸爸我就是个土老鳖，我也是很开明的，对你们的教育有些时候是方法不对，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这是句古话，你也别不承认。时代是变了，你学到的那一套我不懂，也不必要懂了。我没太多要求，就要求你一点，把你的媳妇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要是女朋友就别往家带了，我跟你妈老土，可土了快一辈子了，争争吵吵也三十多年了，我们不说恩爱，至少是糟糠夫妻，你别给我整那些个虚的，婚姻是大事，你要为你自己负责，更要为人家女孩负责，给不起的承诺别信口开河！如果我发现你有当代陈世美的行为，你别怪爸爸操板子打你。”刘能沉着脸，说道。刘云旭听得很入神，刘能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爱一个人就是要给她一世呵护，给不起的承诺别信口开河，你说的无意，听的人会当真！“云旭，你爸爸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要牢牢记住，别亏了人家女孩子，爱她就给她一个家、一份安全感！”苗丫总是很朴实，不多说话，句句肺腑。“爸、妈，我知道！我会跟雪儿商量商量，能尽早结婚就尽早结婚，能了却您们的一桩心事，也能让我安心工作无后顾之忧。不然总是提心吊胆，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我们就被人钻了空子，其实，这倒不是因为我们不够爱彼此，而是时间和距离的差距，让我们之间有了沟壑。心里积攒着太多的疑问，以至于后来都无法解释清楚了。”刘云旭说的很现实，也很符合他们目前的境况，他们之间有六年的空白，隔着时差，也隔着大洋。这是他们面对的首要困难。如果李馨雪知道了那个华裔女博士她会怎么想？邻校的校花随时都有可能遇到，万一被李馨雪撞见了，她会不会吃醋，然后当场爆发？这些刘云旭都不敢想，也不想去想，玩笑开过火了就会成为现实，况且，李馨雪是个骄傲的人，她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那一天刘云旭一个人关在小屋子里想了很多，在电脑上一遍遍地编辑着要对李馨雪坦白的话，但还是没有勇气发出去，他想象不到李馨雪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害怕这封坦白信会成为他们感情破裂的导火索，更害怕他不说会更让李馨雪离他越来越远……最好的爱，还是互相理解坦白！刘云旭最终决定用手写坦白信，并当面交给李馨雪，他们之间，终究是有距离。

　　林皓洋在W村和莫如烟、许芸、余子惠一起吃了个午饭。林皓洋以为他说服了余子惠，未来的婚姻之路就会一路顺畅，可他似乎忘了一个人的存在，余子惠性格太过隐忍，宁可委屈求全；真不知道当年怎么为什么会离婚，还抛下刚满月的孩子……这是林皓洋后来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也是他一直都不愿去揭开的真相，因为真相往往是让我们更加伤痕累累！

　　帮余子惠收拾完碗筷，差不多已经快两点了，许芸很心满意足的走了，在她看来，能让林皓洋接受她的提议，她已经看到希望了，她认为一切都会如她所愿。也对，毕竟她已经在这横行霸道惯了，而且，这个弟妹很顺从她的意思，只要她锲而不舍，一定会是好结果。总是习惯了用亲情来绑架我们的灵魂，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林皓洋看了看手机，上面有一条微信，是李嘉瑞发来的：“哥哥，我已经到家了，要不要现在去接你？”再看了看发信息的时间，两分钟前。林皓洋编辑了条微信：“可以！”很快便删了，直接回拨电话，响了一声，便接听了，“哥哥，你现在在干嘛呢？什么时候去接你？”“嘉瑞，可以，等你过来再说吧。”林皓洋含糊着回道。“好的，明白了！”李嘉瑞笑着答道。林皓洋挂了电话。“洋洋，是小瑞吗？他放假回来啦？”余子惠问道。“嗯，妈妈，等会儿小姨父和嘉瑞要过来。嘉瑞说，他想我了，好不容易等到我回来了，要跟我好好聊聊。”林皓洋说了个谎，其实是他希望回X镇，他不便明言，怕余子惠会多想。“啊？这样啊！”余子惠还是有些失望，她以为林皓洋一定会在这过夜，到底还是姨妈亲，她这个亲妈还是比不过，从内心里来说，她还是有些吃醋的，可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很合理。毕竟她没有给他洗过一次澡，没有换过一片尿布，也只是为了一个月的母乳而已。是她这个母亲没有当称职，反而是姨妈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一切，孩子能长这么大，这么优秀，她没操过一次心；现在邻里之间都羡慕她，有一个优秀的儿子，还有一个好妹妹，她是高兴的，但也是不高兴的；人是矛盾的载体，可能这也是她现在为什么处处隐忍，委屈求全的原因。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但她不知道如何去反抗，对林皓洋的愧疚已经占据了她半辈子、甚至是更久的时间，她觉得应该要去弥补些什么，可她不知道，她的弥补方式被人利用了。

　　林皓洋看了看失落的余子惠，心里有些不舍，可能是他太过残忍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有一种疏远是从内心里散发出来的，可能是因为余子惠在这个家的地位不高吧？莫如烟是开明，思想比较前卫，但余子惠没有这么多新式思想，再加上一个性格刚强，一个性格柔弱，不擦出火花的日子是有的，余子惠不说话；再和谐的家庭也会有偶尔的冲突，对于这来说，已经不是他的家，他是姓林，不是姓许，区别还是有的。

　　“妈，有时间我就会过来的！”林皓洋稳了稳情绪，笑着安慰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别让孩子有心理负担。”莫如烟每次都说的有道理。“洋洋，妈没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余子惠不自觉地眼泪就流下来了。“你这样让孩子怎么能安心工作？又不是不见了，只是暂别而已。”莫如烟开口道。听到这话，余子惠赶紧把眼泪擦了。林皓洋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有很多事，我们无可奈何。

　　李嘉瑞他们来了之后，就简单寒暄了几句，林皓洋告了个别，就上了车，也没有多做停留。在车上的林皓洋心情有些复杂，李嘉瑞碰了碰林皓洋，问道：“哥哥，大姨是不是给你介绍对象啦？高校的女博士生啊！”“你怎么知道？”林皓洋有些好奇。“是你那个姑姑介绍的吧？”正在开车的李益民问道。“小姨父，您也知道啊？”林皓洋更奇怪了，不过，反过来想想，以许芸的性格而言，不闹到人尽皆知也不是她的风格。“岂止是知道啊，今年正月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吃饭，你小姨差点就跟她吵起来了，把你小姨气了个半死，回家说了好多天。”李益民一向不怎么爱说是非，这一次，倒是例外。李嘉瑞补充道：“哥哥，我妈妈后来在家说，等你回来了，不管你有没有女朋友，都劝你不要接受那个姑姑介绍的，她肯定不能介绍个什么好对象，别把你一生给毁了。”“怎么回事啊？怎么把小姨气这么狠？”林皓洋关心地问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她要为你介绍对象，叫你小姨劝你接受，她跟你小姨说，你最听她说的话，她说肯定能成。你小姨呢，就对她说，你的感情她不干涉，随你自己。然后她就说你小姨对你太惯了，把你给惯坏了，你现在只听她的话，都不要妈妈了，说你小姨这是在害你，自私自利，你小姨的性格你也知道，气不打一处来，回了她一句，‘我的侄子我不疼，还指望别人疼啊’，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掐了起来。”李益民解释道。“爸爸，对妈妈来说，这是大事！哥哥，我妈妈最反对别人说她霸道、因一己之私控制你，不过呢，我要是我妈妈，我也会生气的。”李嘉瑞插道。“小姨生气是肯定的，换成谁都是一样的生气。今天，许姑姑特意过来跟我说，给我介绍对象了，说的头头是道，冠冕堂皇的高谈阔论了一番，总结起来其实就是四个字‘我为你好’，所以呢，你要感谢我，听从我的安排。我妈呢，她就是个老好人，事事顺着她。说实话，这儿我真不愿意来，如果不是我妈在这，我肯定不来。我回国才两个多月，我妈打了十几个电话给我，每次开口、闭口都是要我与那个女博士多聊聊。我爱的人是青儿，为什么就不能如我所愿呢？”林皓洋说的无可奈何。

　　“洋洋，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就当是看你妈的面子，不管怎么说，你妈没有害你之心，她的想法你多理解理解，她的做法你多体谅体谅，她也是一可怜人。其实，她过得并不是表面上那么风光。我们都能包容你妈，你作为儿子，更应该为她着想，该听的听，别让她太为难，至于原则问题，你自己看着办。你妈心里苦，又不能跟谁说，你多关心关心她！今天小姨父多讲几句，你对于婚姻一定要慎重，别凑合，爱是以物质条件为基础的，你觉得你们有足够的能力和充分的心理准备后再谈婚事，一生最好是一次完美的婚姻！青儿那孩子我跟你小姨都认识，不说多好，适合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意，不要被外界干扰，问问自己的初心。”李益民语重心长地说道。“谢谢小姨父的忠告，我会记住的，我会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执之之手与子偕老！”林皓洋很是感触，这才是关心他的人会说的话。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听多了，这样的肺腑之言却是他最渴望听到的，除了他最亲最爱的人会对他说，没有人会如此关心他，为他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