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鹅蛋

抠鹅蛋


我八九岁的时候,每逢暑假,邻居大妈的两个外孙都会来她家“住姥娘”。大的叫小贤,虎头虎脑的,有点憨,长我一岁;小的叫小忠,瘦鸡瘦鸡的,倒很滑灵,小我一岁。邻居大妈总要我带他俩一块玩,说是怕他俩认生,又怕被别的小孩欺负。我本有自己的玩伴,可架不住她的声声央求,还有妈妈的帮腔,更兼那兄弟俩尤其是那个小的一口一个“小舅”的叫着,只得答应。于是,整整一个假期,我们三个便泡在一起了。白天,大人们上山干活,我们就在家里打闹捉迷藏,或者到屋顶掏鸟窝,到后园爬树粘知了,闹得鸡犬不宁。到了中午,大人们照例要歇晌,家里是呆不下了,院子里大门口也不行,万一吵醒了他们,轻则一顿臭骂,重则屁股长疙,甚至于剥夺了我们玩的权利,大热天带我们上山薅草,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村子的南边有一条小河,弯弯曲曲的,常年流水,水浅的地方刚没过脚背,水深的地方却可以没过头顶。每天中午,我们都会到水深的地方洗澡嬉水,比赛谁游得快,谁潜得深。玩够了就从水里钻出来,将破汗衫搭在肩上,嘴里叼一棵水草,沿河摸鱼抓虾去。河里也没什么大鱼,大都是一些几公分长的白鰾,也有长达十几公分的泥烂鲳(泥鳅),不过这种像长虫一样的东西我们都不稀罕。摸到鱼,就用狗尾巴草串起来回家喂猫,有时,也会放罐头瓶里养着,天天喂它们饭粒或者小虫子。可是,往往养不长远,因为猫不允许。

天气热得出奇,那些喜欢在水里“红掌拨清波”的鸭子和大鹅,也都跑到大柳树下乘凉去了。农村人常会把要下蛋的鸭鹅关在窝里,但也常有漏掉而把蛋下在了河边的。因此,在河边走,时常会捡到鸭蛋鹅蛋。小忠猴精猴精的,每当看到有鸭子大鹅蹲在那儿,澡也不洗了,鱼也不摸了,屁颠屁颠跑到跟前寻摸,往往会拾到一枚蛋。然后,晚饭时,邻居大妈家就会飘来诱人的蛋汤面的香味。惹得我是羡慕嫉妒恨,眼馋嘴也馋。我也暗暗自责自己:论年龄,我比他长;论个头,我比他高;论力气,我比他大;论辈分,我比他尊,而且,更更重要的是,我还是东道主呀,可我怎么就不如一个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小舅、小舅”叫着的外来小子呢?

几天后,我终于逮住了机会。一只北京鸭静悄悄地躲在乱草堆里下蛋,我一声不吭的从河里钻出来嗖嗖跑了过去,一脚踢开鸭子,打眼一看,什么也没有。我很失望,莫非还没下出来?这时,小忠也赶了过来,只见他蹲下去拨开薄薄的一层杂草,一枚鸭蛋羞涩地显露出来,温润如玉,还冒着热气。于是,晚上,我又闻到了那诱人的蛋汤面的香味。

那次洗完澡,我们照例在河边溜达,十几米远的地方,一群大鹅,或灰或白,或立或卧,好不惬意。我又甩开兄弟俩抢先到达,果然有一只大白鹅正蹲在一个角落里抻着脖子生蛋哩。椭圆形的蛋刚从屁眼里露出了一小部分,我可等不及了,怕贻误战机,当即单膝跪下,左手用力摁住大白鹅的脖子,右手叉开五指硬生生地把那颗蛋给拽了出来。那大白鹅拼命挣脱了我,扑扇着翅膀嘎嘎叫着跑远了,一路还掉落了好几根漂亮的羽毛。我想它一定很疼。

我举着那颗又大又圆还带着血迹的鹅蛋自豪地对赶过来的兄弟俩说:“看,大个的,能顶两个鸭蛋!”

回家后,双手奉给爸妈,并添油加醋地炫耀了一下来历。爸爸沉着脸让我送回去。他是党员,还是村干部,有觉悟。我委屈道:“小忠都捡了好几个了。”妈妈把我揽在怀里,说:“送回去?送哪儿啊?”“在哪儿捡的送哪儿。”“从鹅屁股里抠出来的,再塞进去?”

晚上,终于吃上了梦寐的蛋汤面,一家人吃得满头大汗。爸爸吃完,把碗一推,打着饱嗝,歪头看着我:“吃没吃出来一股怪味?”我吞下一口面,说“没有啊,可香了。”妈妈嗔道:“鹅屎味呗!”爸爸嘿嘿地笑了,妈妈吃吃地笑了,我也咧开大嘴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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