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吾母陈亚妹

我昨日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仍十分惧怕。梦的是我妈,寓意不吉祥到我都不愿意去描述,人说,梦里跟现实是相反的,管他是不是迷信,反正我现在是深信着了。

我肯定没有想到,小学时没有写过的作文——《我的妈妈》,会在年近三十的时候,有一堆关于妈妈的事情迫切的想要记录。

我肯定也没有想到,长大后的我,会这样想念小时候延迟抗拒的妈妈做的糯米糍、棱角糍,甚至是一道她可能只做过一次的菜。

我妈并非超神。

她没有什么出彩的技能,没有读过书,连普通话都听不懂,粤语也不会讲。她从前很迷信,逢年过节拜太公对她来说是一件大事,这种“磨叽”让我对以前过年有很不好的印象,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那时候真的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虔诚,斟茶倒酒,点烛上香烧元宝,每一步都慢慢的念念有词的,事无巨细。

她甚至还帮我契了一个“大田契嫲”,为了保佑我平安健康,每逢年初二都要去拜。讲真,我那时是觉得很丢脸的,觉得她很烦,总是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为我的这些坏脾气一直耿耿于怀,直到上大学时,我才开始有意识跟她谈天,我曾问过她,我每次这么凶对你,你会不会很伤心?她说,这有什么的,又不是被外人欺负。

我的妈妈啊,因为她的“蠢笨”,在家里总是被大呼小叫那个,细想我竟不知她是怎样消化这些负能量,她精神不好的那年,我还觉得她脆弱。我也不知道她吃过多少苦,没有知心人可诉,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我可能是坏掉的棉芯做的吧。

非常可笑的是,年纪渐长的我开始迷信起来了。而我妈正恰恰相反,她活的越来越从容宽阔,她再也没有去拜过“大田契嫲”,逢初一十五香也不上了。五十知天命,六十而不惑,她已经提前不惑了,虽然她不懂现代科技,不懂外面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她的思想却越来越通透,愿望也越来越简单。我开始跟朋友说,我妈超厉害的,她真的很好,很包容。

其实我妈是超神来着,是我的超神啊,不是吗?

我小时候生病,她陪我在梧州的医院住,不会普通话、粤语、没用过电话手机的她,一照顾就是几个月,还跟病房的阿姨打成一片。后来她跟一个阿姨出去买东西,被人骗了买了假银元,被我们笑话了好几年。我至今还记得那个阿姨,兜里最后的20块钱被骗去,在病房哇哇的哭。

那时候,我们家也非常穷,为我治病花了很多钱。我有很多事情记不清了,脑海却总有家里非常灰暗的一幕,我爸站在阴影那里,看着好苍老。我妈哪里脆弱了?那时候她看着我手术化疗得承受多大的心理负担?而奇怪的是,我们从来没有谈论过那时候,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能问了也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吧。

我想起了很多瞬间,很想回到过去,换掉那个不懂事的自己,然后大大方方的抱抱她,很抱歉带给她那么多的心酸艰辛和那么多的不容易。

因为生病,我逃脱了很多农活。

我记得从前被我妈喊去插田,我是那个在路边玩泥巴“小姐”,村里的其他小伙伴就没有我那么“幸运”了,只要偷懒都会被他们的妈妈站在田头破口大骂,都是一些粗俗难入口的脏话。

我对这个情景记忆犹新到今天,回家还时不时跟我妈提起说,你当时怎么没有这样骂我?

她说,骂来很好听吗?

哈,我觉得让我丢脸的妈妈,其实从来都没有做过让我丢脸的事情。

过年时,我去外婆家吃节。外婆一直念叨,没能让我妈读上书,时至今日被人欺负被嘲笑说没文化。我很惭愧,这个“人”里面,有她的亲亲么女一份。

作为家中长女,她当时上过学,读书成绩应该也不错,但是因为总是被我外婆叫帮忙带弟弟妹妹,最后她干脆没去学校了,在家帮忙分担家务活。老一辈人的苦,我如何能体会?如何能体会算工分,工分不够饭都吃不饱的艰苦?

我母何辜?没有文化不是她的错啊,她的一生都在被耽搁,未嫁时是兄弟姐妹,出嫁后是丈夫儿女,儿女长时是孙子外甥,她的一生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五一前,我回家跟她谈天。我问她,这么大岁数了,都没有出过远门,看看别的风景,会不会好遗憾?

她说,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我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想你们身体健康,平安喜乐,其他也别无所求了。

好不容易到了能安慰妈妈的年龄,却因为种种原因受限,还不能带她出来好好看看世界,生而为其女,我真的很抱歉。

我的愿望其实也很简单,希望我母陈亚妹平安康健,笑靥常在,郁心永舒。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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