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小庄白天很多时候开车出去,拍视频不是钓鱼就是在去钓鱼的路上。大夏天穿着四季靴大步往前走,鱼竿在水面等候鱼儿上钩。他钓了鱼也不喜欢吃,都带去基地食堂。
住在基地外的宿舍楼,有战友去找他玩他也烧菜给他们吃,拍在锅里的熬得雪白的豆腐鱼汤给我看。
有时钓一整天的鱼,我奇怪他不休息啊?他告诉我他们极限训练能三天三夜不睡觉,甲板上六七十度视作等闲,我都当他说笑。
没钓鱼的时候发我看炸弹,说来拆着玩。他战友就是被这种德国产的炸弹害死的,现在他闭着眼睛都能拆。
他们之前还绣十字绣,他家有一幅八骏图,我问为了练眼力?他说练定力。
小庄很机敏,每次发他的自拍,除了白色墙壁,基地内的背景都被他抹去。发个基地大门,才能看到建筑物上“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的大字。
有时他聊得兴起我却不在意,85年的小屁孩能跟我有啥关系?不了解也没觉得多厉害。
骄傲他的家乡与共和国第一任外交部长的故乡在同一个镇。让我在电脑上打开百度搜他们家乡的名胜,什么酒浓口风景区,国家保护动物丹顶鹤麋鹿保护区,很多我也记不住,就图片上一派江南桃红柳绿给了我向往。
开始聊得最多的是他小时候作为方圆几十里的混世魔王的存在。伙同小伙伴堵别人家的小猪仔到草垛烧,下河里捞别人家的鸭子,他奶奶赔了不少钱。
他爸妈在外打工,他们家是村里第一户修小洋楼的人家。
小时候养的羊天天跟他去上了几年的学,后来趁他不在被大人杀了吃肉,他到现在都不吃羊肉。
还说最怕的就癞蛤蟆,太丑了,其他没啥怕的,包括死。他胆子大,点子多,要是不当兵,就是社会上一毒瘤。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备考会从,每晚都在电脑上刷题,视频也都是镜头对着电脑。
有一晚聊到他当兵出去护航,转过胳膊把交龙突击队的臂章给我看。让我电脑上搜交龙突击队,那是
海军唯一的特种部队,他是第一批护航队70人中的一员。
突击队是为护航成立的,他之前在号称“天上雄鹰,陆地猛虎,海里蛟龙,反恐精英”的海军陆战队。
08年去亚丁湾护航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现其实那些海盗都是些穷人,武器也落后,没有战斗力。
那时工资好几万,他的资料档案到高中就没人能查到了。后来训练时受伤支气管破裂,在海里昏迷,直升机搜寻两小时把他救起来,之后离开交龙。
我对部队并不了解,也没兴趣。小庄却像是遇到了知音,说好久没聊这样开心了,心想他怕是在海岛上太寂寞了吧?
直到18年春节档电影《虹海行动》把交龙队展现在大众面前,才意识到他说过允许有死亡率训练的残酷。
每次夸他自己总是不遗余力:脾气好,对人都是和蔼可亲,但又说曾把比他高一个军级的军官用拳头打断肋骨。
他一拳头下去起码两三百斤,能打死一头牛。要把对手伤到何种程度时,拳头出去也能准确掌握力度。
我还以为是用脚踹才能断,他说那起码5、6根,被关禁闭1个月。以前被关的禁闭都记不得有多少次了,我不禁失笑:“离你远点。”“离多远?500米?”我们离多远?5万米都不止。
(四)
后来因为老王售假烟被捕,小庄辗转找到在林夏老王的老婆,告诉她老王在和北被捕。把逮捕通知发我看,连谁告密都知道。
说他在那里念过军校,有战友。还说要把老王捞出来,钱他来想办法,担心老王那小身板遭不住。
还吹牛他立过集体一等功,能救人一命,殊不知后来连他自己都救不了。
冒冒失失问我和他一起去看老王不?他自己却根本都没机会休假出来。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他提过他现在每年都给两万他牺牲的战友的家人,给了4年了。
发我看他战友成昊去芸南执行任务时把家人托付给他的聊天截图。想起帆哥说他是个好人,讲义气,也开玩笑说他是个坑货,没想到被坑的最彻底的是我。
被坑之路由货款被跑拉开帷幕,我骂他不拉黑我就是想继续坑我罢了。他从不在意我骂他,说除了不能骂他妈,骂啥都行。我骂“你妹”,他就回“你哥”。
小庄可能在部队洗脑过度,待人处事一板一眼。常常给他挖坑,他毫不犹豫的往里跳。我在外面散步他当家做主让我早点回家,“关你屁事”脱口而出,他饶有兴致的说从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长期浸淫在部队说一不二循规蹈矩的环境里,有人和他斗嘴聊天,他仿佛发现了个新大陆。
记得有一次聊到快下班了,我说你等着,出去再和你说。然后关门离开办公楼,都忘了说过让他等。出门走半天看手机他居然还在等着,我问他咋不挂?他说“要听从命令,让我等就等着。”
那时他一般都晚上下洞,早上出来。我除了睡觉,都能见到他。发信息给我时除了他旁边有人,都是发语音给我,说他是大老粗,不喜欢写字,但又吹嘘自己成绩好,不当兵都去北大清华了。
以前去理工大学授课讲空气动力,透露那就是个军工大学。我嘲笑他“教授你不是爱学习吗?生孩子你也可以学啊。”
老是自恋爆表,夸自己跟朵花儿似的。遥说当年一身笔挺白色海军军装回家探亲,在飞尚海的航班上被空姐猛追。他受不了跟他妈似的唠叨,把空姐扔河里了。
我嘲笑他吹牛,他开心得跟个傻子似的,赞不绝口说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声音,还说听声音就知道很年轻。
我没好气的说“装嫩可不可以?”心想他是有多久没见过女人了?要是见了广场舞的老太太,不得把他自己舌头吞了?
小庄虽然天天找我说话,但就是不还钱,不到货。气得发信息“不退款就不要再和我联系。”
他一早出洞打几个电话 ,说心塞得吃不下睡不着,说比骂他还疼,宁愿我骂他,让我理解他,谁特么理解我?问我有没有哭鼻子,心想我从来没为钱哭过。
(五)
节前小庄离开基地的时候说带几副耳机给我,还问我一个月生活费多少,要养我,我都当他说笑。
我清楚的记得他发的语音:“我老家在桨苏言城,工作单位在兰京06所,现在在泽江州山。”见我一头浆糊就耐心的说以后慢慢告诉我。
至于他老家全国一百强的见湖县,终于让我想起之前在商城做生达店长时,把当时那个大牌鞋的厂址都能背出来,因为常常去邮局寄送顾客需要返厂维修的鞋。
我还记得当时店长去从庆办事处培训时,那些厂家业务员介绍他们当地都是男的出门工作,女人留守在家没地位。
他立马否定他家是他妈妈当家,他妹妹家也是妹妹做主。生达的老总珠香桂他也认识,还邀请过他去做保安队长,没想过多年前有着这样隔山隔水的连接。
节前小庄回家一趟也是去钓鱼,还给我视频他楼上楼下的家,桌上年少时的照片,他女儿的照片,作业本上孩子的名字。
本着职业习惯,问他啥时生二胎?他干脆利落地答“我不生二胎”。他说国庆前到从庆公干,我把他欠的4800明细发他,回个“收到”就没了音讯。
国庆和朋友自驾去凤凰,第一次听到车载音乐播放的《西海情歌》,那一句“你答应过我从此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让我想起他承诺过最多一天联系不上,如果有任务都会提前告诉我,最多10天。
我没想到有一天断了联系可能就会是一生。
国庆后打小庄电话不接,帆哥说他好多个号呢。上班登QQ却发现 5号来逛过空间,气不打一处来,写大篇骂他。
第二天来电话,说QQ是他老婆登的。月底回家一趟后刚到兰京手机就被收了,现在发个老年机出来给家里打电话,他收到他老婆信息,说有卖烟的找他。
我骂他骗子,他说他手机从不存号码,但却流利的背出我的电话号码,我都愣神了。他说就出来一会儿,马上要交手机,银行卡在兰京,这带出来也没机会去转款了。
他说一般最多10天或者1周左右不能联系,现在就是10天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在从庆可能要呆几个月,要来找我玩,“你想死哦?”他尴尬的笑着说“是啊,那样就离死不远了。”
在从庆的时候隔三差五有机会就找我说话,说到从庆后受凉,肺都咳出来了。
有时给领导几包烟借个手机来视频,我都反转摄像头,只能我看到他靠在领导给他那红色靠枕上的脑袋。
他老婆删了我的QQ,我不禁莞尔,等他回去吃不了兜着走吧。他说等放假就来找我。
我一见就喊他还我钱,他却又给我借了2千,借的时候直接就说不要问他干嘛,等他出来一起还我。
我又气又急,每次问我借钱都是毋庸置疑铿锵有力,我像是被施了魔咒,气得哭还只得转给他。他每次都说第二天别人给他就还我,结果一次都没还。
但他也不走,我气得要命的时候他都硬着头皮等我破口大骂,然后在视频里做鬼脸,一首接一首的唱歌给我听,说看我生气流泪很心痛,我口不择言骂他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