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公元1805年1月24日,刘墉在朝廷值完班,回家和一帮老哥们喝酒谈心到深夜,期间一直精神奕奕。
送走客人,他坐在椅子上安然去世,享年85岁,时人记载说:
鼻注下垂寸余,亦释家所谓善解脱者。
刘墉这一生用俩字可形容:圆满。
一个圆满的人生,未必是没有跌宕。没有跌宕的人生只能叫混沌。
刘墉早年有过两次九死一生的经历。
乾隆十九年受父亲刘统勋的牵连,刘墉被捕入狱,虽然乾隆很快起用了刘统勋,刘墉同时被赦免,但是初入官场的刘墉也体味了一把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
三年前他刚被乾隆皇赐恩荫举人,随即又考中了进士,一时风光无两。
三年后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把他全家拿下,投进监狱里去了。
这一次被抓,刘墉还年轻,也许感触不深。
由于乾隆对刘统勋的信任,除了乾隆十九年的这次波折之后,十几年刘墉的官路一直很顺,从江苏学政安徽学政一路当到江宁知府太原知府。
在为官期间他刚正不阿,秉公执法获得了青天的美名。
乾隆30年,刘墉担任冀宁道按察使,算是省部级高官了。
清朝时布政使官民政赋税,按察使管理刑名,这俩官职是平级,等于一个省里有两个省长。
刘墉刚当上按察使,就遇到了人生大坎。
此前,刘墉担任太原知府,有个手下叫段成功。
段成功在阳曲县任县令,后拉升官去了江苏,没想到在江苏犯案被抓,审讯期间又扯出他在阳曲贪墨一万两银子的旧事,这一万两银子大多是帮助山西巡抚和其衷买卖马匹等东西,所以段成功升官去了江苏后和其衷帮他把这笔钱的账给抹平了。
段成功欠官府钱时,担任太原知府的刘墉,曾经催促过段成功赶紧把亏空的钱补上,可见对于段成功的的贪墨公款一事,刘墉也是知情的,他这算是知情不报,乾隆接到这案子后很生气,下旨:
刘墉系大臣之子,若与段成功有馈送情事,尤为罪不容诛
刘墉等一干人犯被压回京城,刑部定的罪很重,斩立决。
乾隆也知道刘墉没有接受段成功的馈赠,只是知情不报,所以乾隆法外开恩,免了刘墉的死罪,让他充军边疆。
大约,乾隆这次法外开恩大约也和刘墉他爹刘统勋有关。
此时的刘统勋是乾隆的股肱之臣,绝对心腹。所以乾隆大约就是想教训一下刘墉,让他多一点历练,知道敬畏,一开始大约就没想杀他。
在边疆呆了一年,刘墉被赦免回京,在京城当了一年多小官,就又被启用,委以江宁知府。
经历生死,刘墉越发熟稔官场规则。
乾隆四十一年,刘墉再次高升,担任江苏学政,刚到江苏就接到东台县监生蔡嘉树状告同乡徐家私刻反清文字的案件。
蔡嘉树和同乡徐食田有田产之争,他怀恨在心,知道徐食田的爷爷徐述夔出版过一套《一柱楼诗》,他设法找来这套书仔细研究,终于让他发现这套书有很多悖逆之言,比如:
大明天子重相见,且把壶儿搁半边,
明朝期振翅,一举去清都
旧日天心原梦梦,近来世事并非非。
蔡嘉树如获至宝的去衙门告状。
江苏布政使陶易认为他就是为了和徐家争地:
挟嫌倾陷
吓唬了他一顿,把他轰走了。
这时候刘墉正好来到江苏担任学政,蔡嘉树就又找刘墉告状,刘墉看了蔡嘉树的状纸和一柱楼的诗稿,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乾隆皇帝对文字诽谤一直很重视,刘墉没敢简单处理,他把球直接踢给了乾隆。
刘墉把一柱楼的所有文件呈送给乾隆,在奏折上写道:
既见此书,恐有应究之语
一个恐字用的妙啊,进可攻退可守,如果乾隆深究,刘墉可以说我也觉得有应该深究的地方,如果乾隆觉得这事儿刘墉小题大做,刘墉也可以辩解,我只是觉得恐有应该深究的地方,拿不准,这才请领导裁决。
一个“恐”字深的官场三味啊,显示来高超的官场生存技巧。
一柱楼案后来杀的人头滚滚,有人说都是刘墉引起的。
笑话。
这事如果刘墉不捅给乾隆,也会有别的官员捅上朝廷,以蔡嘉树这种不死不休的告状状态,这事儿爆发只是早晚。
如果刘墉也像江苏布政使陶易那样不去深究,大约一柱楼诗案这滚滚人头中,就会多了刘墉一大家的人头。
乾隆46年,刘墉升任左都御史,此时正赶上钱沣状告山东巡抚国泰贪墨,乾隆让和珅和刘墉合作查办国泰贪墨一案时,刘墉化妆成道士明查暗访,掌握了国泰贪墨的铁证。
刘墉亲身尝试过乾隆对贪墨的态度,所以他办理这案子时,用尽了智慧和心力,全力以赴不敢有一丝马虎。
把国泰一案办成了铁证如山的铁案。
知道老板想要什么,然后全力去完成,这大约是刘墉混迹官场的心法之一。
乾隆47年之后刘墉开始在朝廷为官,当京官的时候,刘墉表现出和当地方官雷厉风行的风格完全相反的做派,他以每两三年都要犯个小错的频率混着,有时候祭奠孔子的时候少作一个揖被告,有时对皇子们的老师迟到早退不闻不问,因为疏于管理被乾隆骂,乾隆随时都能抓到他的小辫子,对他严加申斥降级罚俸。
刘宝瑞老先生的《官场斗》中有一句经典台词很能说明此时刘墉的状态,张成对被贬官的刘墉说:咱爷们又把官丢了。
一个又字用的真妙。
历史上的刘墉虽然没有丢官,不过降级罚钱是难免的。
但是,每次降级后不久,刘墉都会再获升迁。
在京为官近20年,刘墉一直屹立不倒。
仔细看看刘墉的干的那些糊涂事,大多无伤大雅无关大局,大约就是一种自侮的手段而已,就像萧何强占民田,韩世忠拼命的向高宗要钱。
对于刘墉的小手段,大约乾隆心里也明白,所以一直让刘墉在中枢,他对和珅很宠爱,但是暗中未必没有设下制衡和珅的棋子,比如刘墉。
乾隆死后,刘墉奉旨承办和珅一案,他一扫之前糊里糊涂的状态,迅速恢复成办理国泰贪墨案时那个精明强干的刘青天,干净利落的把和珅送上断头台。
刘墉处理完和珅,见嘉庆也不太喜欢臣子的精明强干,刘墉又迅速恢复了糊里糊涂的个性。
《啸亭杂录》说他八十多时:
轻健如故,双眸炯然,寒光射人。
其实刘墉一直很精明,他是真的活明白的一个人,可以用两个字形容他:
通透。
文:薛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