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茶馆

写于2017年六月

将晚寻觅茶馆的时光,是颠簸一天后,最惬意的时刻。

这里的将晚,是约么入夜八九点。藏地的暮色,是雪山神女不肯轻合的灵眸,深邃悠远,望着这栖息在她怀里的藏民孩子,不舍沉睡。

忙碌一天的人们,更愿意停下来,趁着一日的尾声未落,用忙碌的得黝黑的手,提上一壶酥油茶或是甜茶,萧洒豪放的藏族男子,拎了瓶青稞酒,三两人围坐在一起,畅谈闲聊,不分老阿爸或是扎西,老阿佳或是小卓玛,茶馆里的面孔都是那样的轻悠。

我来这不长的时日,每每路过这围着藏式帘布的大小的茶馆,总会忍不住向里张望,我是必然要进一家的,抉择的标准有二:一是,这茶馆大小新旧无妨,装设自要是普普通通的藏族模样,自然传统,而不是刻意营造气氛的装潢。二是,里面最好,坐着些藏人,三两成群无妨,这只要让我听见他们畅谈,我便是最乐意的。

这并不难寻,拉萨的街头,随处可见如我所想的茶馆,日喀则与林芝少些,有是必定有的,找,是必然找得见的。我想,这是藏人生活的一部分,藏地是离不开茶馆的。

茶馆里卖的东西,是很廉价的,能倒六杯的一壶甜茶只要五元钱。两个人,是足够喝的。

藏区的人们,没有特别富裕的,或者说他们的富裕不在寻常所见之处。他们吃食简单,青稞,酥油,少些青菜。衣服简单,买个布料,做个藏袍。平日里,奢侈的娱乐,是几乎没有的。男人放牛挖虫草来贴补家用,女人持家忙碌,老人转经朝拜。他们没有锦衣玉食的日子,也不攒钱,生活总过得那么恰好怡然而不腐糜。余下的钱,捐给寺庙,捐给他们的信仰。生活在高原的冰冷与山脉的寂寞里,清贫里透着丝清苦,可这一壶茶的享受,他们是乐于拥有的。我见过背着大包行囊赶路的穷苦人,他还是一面放下行李,一面欢喜着打一壶茶,乐悠悠的像是遇了什么喜事的自饮自乐起来。我也忍不住欢喜起来,似是一同旁观了什么乐事。这欢喜的悸动却在人流攒动的商业街角的咖啡馆里,从没遇上过。

第一次进入茶馆,是在来拉萨的首日,高原反应的头痛与灼烫的日光,我是有些难以消得的。出于怀着颗幼稚的好奇心,还是忍不住拖着旅伴在街上闲逛,行到一处,突然瞥见一家小小的旧屋子,门前挂着布帘。木质的招牌上爬满纹路,上写着“茶馆”二字。“茶馆?”我满心疑问。忍不住驻足,这是一间怎样的茶馆呢?

“要进吗?”

  “进!”

  迈进这屋子,是三两人围着一个灶炉吃着什么面。一个胖胖的系着围裙的阿佳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我们要喝什么,我们点了杯牛奶与甜茶便进屋坐下。屋里虽是旧的明显,但漆色却明亮鲜艳,有着特别的韵味。毛毡垫子上编织的图案在我身边流淌着,茶几上的锡箔纸布满了神似凤凰的鸟雀,精美却不喧闹,静待着飞腾起来。

我们边捧着杯子边环顾着周遭的一切,傍晚的光顺着窗投落在我的眼前。我想我的目光是离不开这间屋子了。墙壁上的艳丽明快的墙绘,柜子上摆着强巴佛像和班禅大师的画像,我的目光不住游走。门口坐着的大胡子扎西似是见我们两个内地姑娘坐在茶馆里,很生好奇,不停地望向我们,我也冲他回笑。他的眼睛突然弯了起来你,洁白的牙齿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特别明亮。我们道谢告辞,那扎西突然笑着端起碗,哈哈地笑出声,“不客气!”声音如飞湍撞击碎壁的声响,清脆明亮。

我们也曾钻到胡同里,进了家灰暗破旧的茶馆,里面很狭窄的让人驻足都难,由于去的晚,甜茶也不若平时的馨香甘醇。但我们仍旧小坐,目光不时望向占了整个柜橱的佛像与班禅大师像,和那摆成一排的水供银碗,显得格外气派。

  “啊?进这家?”同伴显得有点迟疑。

讲真,我也不是太为确信要走进面前这一家很大却塞满了藏人的茶馆,大群的说着满腔我们毫不知晓的语言的人群让我们心生怯意。毕竟我们两个异族女子,闯进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这茶馆却实实在在的吸引着我,装潢朴实,甚至有些简陋,桌椅上的油渍还明晰可见。然而那垂下来的吉祥旗图案的布帘,和那些围坐在一起的藏人,三两成群的聊着,闹着,在外面的干脆铺个席子,席地而坐,举着一壶酥油茶,开始豪酌。这一番热闹的充满酥油香的画面,我实在不禁驻足流连。

  “嗯,进!”我三两步迈了进去,拎了壶甜茶出来,我们一面坐着,一面望着来往的行走在拉萨街头各样的人群。那些衣上布满灰尘却目光炯然,步伐有力的人群,四下里暮色的黯淡,却掩饰不了他们光芒得耀眼。不一会儿,一位老爸抱着三两岁的小扎西,在茶馆前徘徊,似在觅个位置坐下。那小男孩脸蛋上绣着一抹浓浓的高原红,像是西边燃起的落日,好看,格外好看。我不禁为那男孩的一双晶晶亮亮的大眼睛动了恻隐之心。举起面前满满的一杯甜茶,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招呼那对父子过来。那父亲似是听不懂我在讲什么,只是忽然欢笑起来,抱着孩子喜悦的跑了过来。声音在喉咙里颤动,似是想表达什么,但是,我并没有听懂,等我把那空壶送回屋子离开,不禁回头望向他们,人很多,面容不清。我只看见那父亲坐在我们的位置上,怀里搂了一颗红彤彤的小苹果。

我独自,也在街头寻过茶馆,我们那晚在林芝住处附近,是鲜有茶馆的。我在夜幕浓重的细雨里,踏着翩翩涟漪。忽然逢到一家,不计较那选茶馆的规矩,便是如获至宝地进去了。我才将坐下来,那原先坐在店里的三四个藏族男人便把目光停在我的身上,上下打量,大概是源于我身上的红色外套?或是我一个外地游客女孩为什么有如此闲情,边观夜雨边闲暇下来喝茶。我收好雨伞便问那看起来已有四五十岁的扎西店主要一壶甜茶,我重复了几次,终于叫那扎西听懂,可是那扎西又反复问了我几个问题,一口藏语我一字未懂。他便跑出去喊了个女人,在厨房里忙活一阵,忽然慌慌张张地跑来,一脸歉意地用不流利汉语对我说,“甜茶没了。”我看见那人也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滚烫,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连忙挥手说没关系,然后道谢告辞。出门后,我仍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渐渐淹没在雨丝里的微微亮起的橱窗,那甜茶,明明正在胃里暖着。

再到这西藏的茶馆,是定要进去酌一杯的。点什么无妨,只是坐坐,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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