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纪事|拾柴火

乡下的鸡

家乡是一个面朝大海背靠山的村子，除了大海和山，还有大片的农田和坡地可用于种植，就算在很久以前交通不便利，这个地方的人都能自给自足。这里的人永远闲不住，海水涨潮的时候，他们忙活着种庄稼和果树；海水退潮的时候，他们到海里捕鱼，养殖海产品。周围的其他靠山的村子都喜欢移居来这里，这里是五六条村子的行政中心、市场、商业和娱乐中心。

我很小的时候，大人们除了忙活海里的，地里的，还有一项工作也是重点之一，那就是——拾柴火。那时村子里还没有煤气灶，家家户户都会建一个柴火灶，所有的餐饮、洗漱用的热水都需要用到柴火。由于人口众多，家家户户都需要柴火，又因为林业管制非常严格，并不是所有的树木都可以拿来烧，那时候的柴火资源是非常紧张的。我记得妈妈没有一天是空闲的，除了去海里收获海产品来卖、种庄稼，还要到山里收拾柴火。如果没有柴火，家里就揭不开锅煮东西了。我从小就跟着她上山下海，自然对能用于当作柴火的植物非常了解了。

我们乡下的柴火大概分为两种：

树叶和树干。树叶俗称：小柴火；树干俗称：大柴火。

树叶又分为针叶和阔叶。阔叶的树有桉树、荔枝树、大叶相思树，或者一些不知名的小灌木。针叶则基本是木麻黄树和松树。

我家的柴火灶

一般情况下的柴火都是树叶和小树枝为主，到了过年过节需要做各种糕点，就需要很大的树干了。但是国家种植的树林是不能砍伐的，只能挖那种矮小的野生小灌木，特别是端午节需要熬粽子，家家户户的爸爸们都会在农历五月初五之前一个月到山上挖这种小灌木。我们看中的是它们的根，这个部位晒干了烧火才能持久，因为熬粽子需要很长的时间。挖这种小灌木需要很大的力气，所以一般都是家里的男人去挖。

我记得那时候的村子都会飘着一股泥土和植物的混合清香，那味道随着植物在太阳底下蒸干的程度而变化。刚开始是青草味儿稍微浓烈一些，随着树根越来越干，味道就会越来越醇厚稳重。我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些味道。只要一闭眼睛，老房子里的庭院，到处散落的树根，爸爸整理它们的画面，那股清香就好像昨天才闻过一样，而这些都已经过去了20多年。当时即使年纪尚小，每当爸爸去挖这个，我就知道端午节快到了。初夏的太阳还没那么强烈，所以要预留一个月的时间来晒干。之后，爸爸会把它们垒成一堆，就等着端午节的到来拿来熬粽子。

树叶类柴火的针叶会比阔叶要耐烧得多。阔叶一下子烧完了，热量不大；针叶可以持久很多，而且热量大。

由于针叶的耐火性好，它非常受欢迎，也常常短缺。离住宅区比较近的树林基本上树叶还没掉下来就有人等着去收拾了，要想收拾这种树叶得爬到半山或者离住宅区很远的地方。妈妈总会去一个比较隐秘的山坳，那里不会有很多人光顾，针叶柴火资源相对丰富一些。而我跟着她在这种深山里总会有点害怕，特别是山上还有很多坟墓的时候。妈妈总会对着那么些坟墓念叨几句话：您大人有大量，如有冒犯请勿介意。爸爸很少会同行去收拾柴火，因为他要去干更辛苦，可以赚到钱的活儿。但是他会给我做各种能帮忙的工具，比如挖海螺的，收拾针叶柴火的筢子。

这张坐着烧火用的小木凳，已经有30年历史了。

我小小年纪就会帮妈妈干这些。每次妈妈怕我在山上饿，就会带上一点白粥，放一小块糖在里面。每当我饿了，就坐在草地上喝粥，那么简单的食物当时也觉得很美味。我也会打量那些到处可见的坟墓，对于我来说，那些东西就像一个个“家”，属于某些人的领地。也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对花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漫山遍野的野花，每次下山我都会带上一束，回家用塑料瓶子养着。由于那个小山坳的地形非常难走，妈妈还要挑着一大捆柴火下山，我每次都好怕妈妈摔跤，但是她一次都没有摔过。她的个子才150，却能挑起差不多80斤重的东西，我真的是对她佩服至极。那个小山坳离我家起码有6-7公里，我们都是用步行，有一半还是山路。

再大一点，我已经不用跟着妈妈去拾柴火了，可以独立进行了。假期做完作业，拾柴火既是玩，又是一个帮家里干活的项目。我会约上邻居的玩伴一起去拾柴火，干这种活儿最多的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爸爸给我弄了一整套的装备——筢子和竹篓，我把针叶柴火放在竹篓里自己就可以挑回来。从树林到我家，有些地方远的要走3-4公里。

熟悉的“南海牌”火柴，每次看见“奥迪”都想起火柴盒上的圈圈

现在虽然有了煤气灶，妈妈舍不得烧煤气，家里仍然还有柴火灶，不过拾柴火不再像以前那么艰难了，在自己家的果园有大量的荔枝树叶和小枝条可以用来当柴火。加上现在家家户户有了煤气灶，对柴火的需求量也没那么大了，到野外可以见到大量的针叶树叶，也总会想起小时候那些和小伙伴到树林里收拾柴火的时光。这种活儿男孩子是不会帮家里做的，收拾柴火的都是女孩子。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是我觉得更会“当家”的应该是“穷人家的女孩子们”，她们“顾家”的意识会比男孩子早一些。当男孩子们还处于玩耍的状态时，女孩子们已经把玩耍和干活结合在一起了。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世界是怎样的，也不知道长大是怎样的，从父母那里学到最多的就是对这种大自然的观察和利用。我知道了人的生存离不开大自然，山里的，海里的，处处都有资源。每次出海妈妈总会骄傲地说，我们的居住地是块风水宝地，出门就是海，就算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海水退潮都可以到海里谋一餐食物。这也是我从她身上学到的最宝贵的人生信条——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肯动手动脚去干活。

童年的经历是宝贵的，那些都是我们认识这个世界的开始，因为有了这些开始，才有了现在的我们。

夜莺

一只用文字唤醒人们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