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再也吃不到的菜

初三那年爷爷去世了,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外人眼中的他一直都是乐善好施,为人亲切又是大智慧的人。家人眼中他是个宽他律己,对外人和善对家人严肃的长辈。


在我眼中他是个令我敬畏的爷爷,我从小到大都不敢和我爷爷有太大接触,一来是害怕他,二来是觉得爷爷不大喜我。


他在距离家里不远的街头开了一间小杂货铺,因为是个实诚的店家为人又乐于助人,所以小时候杂货铺的生意总是很好,每餐必定要吃米饭还有肉。


爷爷很会做饭,他的卤肉尤其的出色,糖色鲜亮,酱香四溢。


小时候爷爷总是叫哥姐去他的小铺吃饭,一开始我总是羡慕,想着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去吃,总是希望哥姐回来后对我说:“小妹,爷爷叫你下午放学去他那儿吃饭。”


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也就渐渐不再期待。


小学五年级时杂货铺所在的老街道街头马路要扩宽,铺子搬到了街尾,生意大不如前。


爷爷是个在吃穿上从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尽管生意不好他对待菜色一如既往。


到了六年级偶尔他会叫我上他那儿去吃饭,但我对待这事已经有些反感,我不喜欢上他那儿吃饭,总感觉很束缚,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随意乱动,每次去他那儿吃饭总是沉默的吃着饭,然后洗碗,和爷爷道别回家。


沉默吃饭是我在他那儿最为放松的时刻,因为饭菜是真的香,菜色又好。


到了初中最为频繁去他那儿吃饭,哥姐初中上县城去吃饭,一周回家一趟,在家读书的孩子就我一个。


我想可能是哥姐陪伴他久了他习惯有人和他一起吃饭,亦或者是突然想对我好,所以开始频繁让我上他那儿去吃饭。


每次叫我上他那儿吃饭我总是很不情愿的抱怨着不想去,我妈和我爸吵架谈到关于类似挂钩的家事,偶尔会提到我不喜欢去他那儿吃饭的事。


我妈说:“要不是老爷子从小偏心你那两个弟弟家,xxx能每次吃饭都不想去吗?”


不可避免的又要提到了关于我妈看到的一幕———某一年在家里的庭院,我那刚满2岁的姐姐眼巴巴的看着我爷爷拿着香蕉给我的堂哥而不给她。


初中开始我爷爷对我也比小时候好很多,吃完饭他当天生意要是不错,都会给我5块钱零花钱,让我去买点文具或者让我存起来。


我也渐渐不再会有“怎么又叫我去吃饭”的不情愿。


我开始对他亲密起来,会在饭桌和他谈起点学校的事,而不再是沉默寡言到一餐结束。


他教我一些日常家教,比如吃饭不能剩餐,要把米饭吃光,不能张嘴吃饭不能砸吧出声,不吃的东西不能说”不要“要说”不用“,不能在餐桌上对着饭菜挑挑拣拣等等小日常,虽然不是大事,但我受用终生。


印象最为深刻的时候是他癌症晚期,治疗一段时间回家休养的时候,他已经是躺在床上,吃饭都要奶奶喂养,偶尔能自己吃饭。


癌症发作之前的他一直是个身体硬朗,能挑水提水,餐餐要肉的老人。


那是唯一一次我在他面前哭着抱怨,为什么我那么不受疼,家里什么事请都要叫我干活,而我的二姐却是可以不用干活,靠着一张能言善道会哄人的嘴除了吃吃喝喝就完事了。


躺在病床上的他吃力地爬起身,我能感觉他也有些难过,也忘不了他对我说的话:”xx,别跟她计较,有的人就是需要先苦后甜,你是个好孩子。“


有的人就是需要先苦后甜。


我毕业实习那一整年,工作每天加班到凌晨2-3点的时候,觉得委屈的时候偶尔会想到这句,就会觉得明天会好起来。


爷爷去世的时候,其实我不觉得悲伤,在灵堂上守灵的那几天乃至下葬我都哭不出来。


我到现在也没有说非常想念他,可当我看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脑海浮现的却是在他那一间小店面的杂货铺和他一起吃饭的场景。


我并没有非常想念他,但我从未忘却他。


我也并没有很难过,但是想起他的时候我会鼻酸想哭,这也不是难过得想哭,而是遗憾我和他亲密时间太短,遗憾我们彼此还没有互相了解太多,我就再也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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