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

2018，12，26，阴

＃素素。他叫我。

素素。他继续叫我。向我伸出手来。素素。

我在那个十二月大风的夜晚醒了过来。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此刻，我正在做着一个奇怪的久远的梦，我梦到了我的初中时候，上作文课的周二的下午。

那个下午有很好的阳光，我坐在靠窗的最边上的第四排。校园的操场上非常空旷，风吹过就可以清晰地听见树叶舞蹈的声音。我觉得很好听，我一边看着黑板，一边轻轻地微笑。黑板上布置的作文题目对我来说简单，我的心里忽然觉得很愉快。

然后，我听到了下课的铃声。我又看到了班上那个高个的男生，挨个过来收作文本。他走到了我的身边，在我身边停留了一会，然后很快地离开。我看到我的笔记本边上，有一张揉皱了的小纸条。我不动声色地装进口袋里。身边的同桌正在咬着笔头，我想他应该什么也没有看见。

那个男生走到了第二组，离我不远，我看着他。他的脸色发红。

这个梦我从来没有做过，我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汗。我突然清楚地记起了那张纸条上写的话，他用黑色的钢笔写着，素素。我喜欢你。

我想起来了他的名字。那个男生，沉默腼腆，可是成绩很好。他后来在我放学的路上和我擦肩而过，再也不转头看我。

那年我十四岁。留着长发。喜欢打着麻花辫子，在上面扎粉色的丝带。我很安静。从来都是走路去上学。不喜欢人多，不喜欢说话，不喜欢数学。写作业的晚上，有时在隔壁房间看小说，可是看着看着就会哭起来，眼泪流了一脸，湿了作业本。我把书里的词句抄了很多在小本子里，在没有人的时候拿出来翻看。我看很多的名著，读很多泰戈尔的诗，象大人一样说话。

素素。他说，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素素。你会一直写下去吗。

几年以后，我毕业了，很快就工作。我一个人，住在一间小房子里。有几次我很无聊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去爬山，然后有一天，有个男孩对我表白。那天傍晚下山的时候，他握着我的手，对我絮叨地说话，他说，他会对我好。给我温暖幸福的未来。他会照顾我，不让我生病和受伤。他会给我，所有人都想过的安静生活。他永远都会对我一个人好。我一直在听。我的巨大音响里放着林忆莲的歌，我很喜欢。暮色慢慢地涌进来，和凉气掺杂在一起。他买了卤的鸡腿和花生，煲好了蘑菇鸡汤，绿色的西兰花，还有很甜的哈密瓜。

宁静的空气。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一切是这样的安静。他把我的手蜷起来，放在他大大的手心里。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什么也没有说，我抽出手，调轻了音乐的声音。

我的样子依然没有变。我知道。我觉得我一直不够漂亮。平淡的瘦的脸，清澈的眼神。当他看到我的时候，我二十三岁。我已经准备订婚，和那个对我呵护备至的男孩。

九月的夜晚，我一个人走回家。我穿着蓝紫色的长裙，双手抱着自已。他刚刚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他们那里，已经下了第一场雪。非常美丽纷扬的雪花，他说，素素，象你一样。

我的心里忽然柔软起来。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他的普通话多么好听。他在离我非常远的城市，我也一直没有见过他。他在一伙优秀的男生当中，说话自然而自信。他在电话的那一头告诉我，周末的时候十个男生一起去打网球，隔壁大学的女生很高也很漂亮……上个月的竞赛他得了名次拿了许多奖金，于是请大家去肯德基大吃一顿……那里街头的小吃也很不错，他说，他现在长胖了一点点……然后他轻轻地问，素素，你呢。他不知道我的生活。一点也不知道。我仍然不喜欢太多人，不习惯热闹。他不知道我在下了班的时候一个人走路，没有开灯，也没有吃晚饭，坐在这里听他说话。但是他好象每天都很快乐，他天堂一样的美好的大学生活。

在他挂了电话之后，我忽然沮丧极了。

这样的电话每隔两天就会打过来，我甚至可以听到其它男生混杂的说话声。电话那头他总是会叹息着说，素素，你怎么就没有考上大学呢。你一点不比这里的女生差。

我的心里一点一点黯然。我很想对他说，我已不会写字。

素素。

素素我回来了。

新年将至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男孩。一直和我通话但却不见面的男孩。他站在一棵很大的树下，等我。那天晚上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非常冷。我穿着薄的绿色呢子外套，围着黑色的毛线围巾。我没有打伞，雨点落在我的衣服上，被街灯一照，闪着各色奇异的光。我走到他的面前，对着他微笑。他看着我，素素。他说，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

我们什么地方也没有去，就随便坐在别人家的楼梯口说话，我一直听一直笑。

我不知道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反正都是些颠倒的话。我觉得自已的腿是麻木的，嘴巴干燥得要裂开流血似的。我拼命地控制着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带来的寒意，但是尽管是这样，他还是察觉了我的发抖。我实在是太冷了，我说，我要回家了。

走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同时发现，我们都被锁在了铁门之内。我们都无处可去。那一个晚上，我们注定要在一起，谁也无法离开谁。

大风里，我们沉默地相拥。在那一刻，我听得到他胸口的心跳声，坚实有力。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说，素素。我还是这样地，喜欢你。

素素请你为我，勇敢一点。

我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我没有给他任何承诺。可是我回去的时候，退掉了所有的聘礼。那个温和的男孩，他站在我的面前，束手无策。我们之间的三年，绵长得象一辈子似的，可是，如此不真实。他转过身去为我关窗子，他说，你到底要什么。我说，我不知道，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我不要什么。而我要的，你就算知道，也一样给不了我。这一点我很清楚。

这是理由还是借口。他问。我说，我不知道。可是我心里坚定。我很坦白，我现在想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爱上过你。我爱你，难道这还不够吗。不够。我说，只是有爱，是不够的。那你还要什么。他继续问我。我知道这个话题我不能够再与他纠缠下去了，我无奈地摇头，不再说话。我与他之间，延伸出来的悲哀与距离，原来不是这么多年的淡然相处可以溶化的。我觉得很难过。

很久的沉默。没有对话的尴尬空气。忽然陌生的脸。

很大的风，吹开了他刚刚关上的窗子。他慢慢地走掉，再没有说一句话。关上的门很重，我在那声回响里突然泪流满面。

素素。我爱的女孩。

素素。你是这样好。

我沉默地每天努力工作，不再想过去。我开始攒钱，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很多的电话，每天互相诉说的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点滴。放长假的时候，他坐很久的火车回来我的城市看我，给我带了一顶小帽子，还有唱片。我坐在地板上拍相片给他看，戴着他北方买来的帽子，笑容灿烂地歪着头。他每天都给我写信，好看的字体，好听的情话。他总是深情而狂热地表达着他的感情。他在信里说，素素，我就要工作了。我决定回来，在离你不远的城市里。

那个周末我在家做饭。我侧耳好象听到了他跑步的声音，我想一定是他。我开了门，看到他喘息未定地站在我的面前。他一把揽过我，紧紧地把我拥在怀里。他的力气是那么大，抱得那样紧，他说，素素，我不想放开你，我是这样想你。

我微笑看着他。给他做他爱吃的菜，还有水果。这是我从前做得很少的事，可是我现在会走很长的路，去热闹的市场里，左挑右选，慢慢地走回家去。一路上我都在想像他吃饭的样子，满足的样子。

我发现，在心底，我其实是这样地爱他。

半年后，他工作了。在离我不远的城市里。

我在每个周末下了班的时候，都去到那个路口等他。我知道他下了班就会赶往我这里，从来都没有吃晚饭。我常常就站在那个路灯之下等他。一直等到所有的行人都走掉，商店都打烊。右手边上有一个很大的餐厅，有时候天气不好，我就坐在那扇巨大的玻璃橱边的位子上，喝果汁。我非常地有耐性，非常地快乐，看到他在无人的街头下了车，走到我的面前，我就会象孩子一样，奔扑到他怀里。

这没有人知道的等待，我在那样的时日里天天为他，从不间断。

那个晚上，我们在黑暗里，互相拥抱，纠缠地进入对方的身体。我们都是那样的年轻，年轻得好象有永远都用不完的精力，他在我纯白的身上横冲直撞，不肯停歇。在喘息中,他说，素素，你是这样的美好。他的汗水滴下来，摔碎在我的眼皮之上，酸涩地淹没了我的眼睛。我睁开眼睛，看到他年轻的充满了欲望的脸，他在我的泪水之中，慢慢地躺在了我的耳边，把头埋在了我的长发里。

素素。

素素，为什么。是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我知道他一直在问我这个问题。可是我回答不上来。

我们就这样，一直分开在两个不同的城市里。我每天上下班，平淡无奇，没有任何成就感的重复而单调的工作。而他阳光单纯，聪明机智，骄傲自负，努力上进，心里的欲望象阳光一样坦白。他说，素素，我一定要做得最好。素素，我要你因为有我而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我平静地微笑。我知道，我心里幸福的标准，其实非常简单。可是他好象从来不知道。

他回去的时候，我去送他。他在车窗里深深地看着我。我从我的钱包里掏出最后的一百块钱放到了他的手里，我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知道他在那个城市里会比我更需要。

嘈杂的车站里，他的车很快就开走。我站在那里对他挥手，心里有复杂的感慨。这个孩子一样的男人，我拿这么多的爱与他交付，他是不是都知道。而我一路走来，最怕的是他的不知。时空与地域的间隔，有时候，比心远很多。我想，我不能够一直等待，我是不是，可以再为他勇敢一次。

我在两天后收到了他写来的信。他的信很短，他说，素素。我很知足。我遇上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我于是在突然之间，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决定辞掉我的工作。离开这个城市，我想要天天都和他在一起。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想我是疯了。我先请了一天的假，回家匆匆忙忙地收拾我的行李箱，我往里面塞了很多的衣服。我甚至还带上了冬天的棉袄。不知为什么我很紧张，手一直在抖。我想，我可能是很久都不回来了。我取了卡里的很多钱，放在身上。外面一直在下雨，我拖着大箱子走得很吃力。我到了车站站在那里等车，心里乱乱的，心脏在突突地跳，手心全是冰凉的汗。

我在那个很大的城市里找到了他。

素素。他说。素素你怎么可以这样地任性。

素素，我最不喜欢你这样。你必须回去。

我手里拎着很大的箱子，我愣在那里。

我在他的城市里住了一个晚上，那个晚上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一直在想。他在黑暗中说，素素，你要多学习一点，成熟一点。素素你不要天天都觉得没事可做，素素你怎么再不写字了。素素，你变得多了，你不是那个聪明的女孩子了。

我什么都不想说，在他的话里别过头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起床，微笑地说带我出去喝豆浆。我很快乐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个小店生意真好，八点多一点的时候，就都已挤满了人。我坐在那里等他。我喝加了椰果的豆浆，发出了很大的声音。我笑着说，和你同住的那个男生，歌唱得真好听。你不如他。

我听到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他的脸色突然不好。

他不再说话。

我于是放下了筷子，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我们在那个城市里失散了，他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他。

我在下午的时候回到了家。天色灰暗。我一个人走上那条窄巷子的时候，突然哭出声来。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第一次的争吵。

素素。我还爱的那个素素。

素素。我不知道。原来我们之间，差了这么多。

我在我的发上，别上一朵紫色的小花。我穿了一条纯白色的短裙，我想去参加一个生日舞会。那天是周六。

我在发上喷一点点阿玛尼的香水，放下了的长发遮住了我的眼晴。我在那里旋转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他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想停下来。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他说，素素。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样。 

你跟我回去。   

他拉着我的手，把我拖了出去。门外是很大的风，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我跟在他后面。

我们在深夜里吵架。他很凶。

他说，素素。你原来是这样的女孩。我不说话，倔强地看着他。他走近我，摇着我的胳膊。他盯着我说，素素，我最不喜欢看到你和别的男孩跳舞。我讨厌你那样的眼神。

我还是不说话，我不想说。我只是看着他。

然后我笑了一下，走进了小客厅。

房间里传来他暴跳如雷的声音，我听到他用全世界最难听的话来骂我。我打开冰箱的门，从里面拿了一瓶冰可乐。我坐在沙发上喝。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地板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抱着我自己。他不见了。我在我的桌子上，看到他给我留了信。

他写，素素。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生气，并且这样难过。素素，我看到你为我洗完了好多的衣服，在阳台上还滴着水。素素，我知道你是爱我的。素素，对不起。 我爱你。

我没有告诉他，我给他炖的汤一直在锅里热着，他喜欢吃的葡萄我一颗一颗地剥好了皮放在了冰箱里。

我没来得及说，可是我现在不想说。

那个早上我没有吃早饭，我一直蜷在被窝里听歌。一遍一遍。他没有打电话来，我也没有打电话去。我在突然之间，发现了我们原来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同时，我还发现了自已与他一样的坏脾气。

素素。你不懂我。

素素。也许我也一样地不懂你。

我们依然在相爱，还有吵架。用我们各自的方式。但他在每个周未都还是会回来。与我在一起。

我希望他能够为我放弃那里的工作，回到我的城市里来。和我一样，过平淡的生活。

可是我知道他不可能。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而我却发现我越来越跟不上他的脚步。相处得越来越久的时间里，他习惯了对我说，这个应该要这样，那个应该要那样，你应该要怎样怎样……可是我的生活在非常多年之前就已完全地定了格，我的工作我和环境让我只能够这样下去，我的性格和方式也就是如此，我喜欢这样安静的生活。我们之间的氛围相差太远太远。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手划脚，指责我的工作和行为，也许那是他的方式，也可能是为我好，可是我接受不了的，是他的态度。我们都是如此骄傲，谁也不肯妥协和让步，我们象针尖对麦芒，不时就会爆发争吵。

然后，我长时间地习惯沉默。习惯无语。可是我从不在他面前哭。

我不知道，一切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我突然开始害怕他回来。虽然常常在争吵了之后，他会抱着我，抚摸我的长发，可是我觉得很害怕。

这种恐惧感，是从我的心底一点一点生长起来，并且越积越多。让我时常透不过气来。我觉得窒息。可是，我们明明是相爱的，那么这是为什么。我们常常在吵着的时候忘了相爱，然后在相爱的时候又开始吵架。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也知道避开了争吵矛盾依然存在。可是我发现我完全没有能力解决这一切。

我束手无策。

我一日日地更加沉默。

我还是喜欢这样，平静安定地工作。虽然很无趣。我还是喜欢坐在有阳光的地板上，喝冰的可乐，听歌，写信。虽然这一切，好象已经与爱无关。

可是生活在继续。

我和他在继续。

素素。如果我们不快乐。

素素。我会放手。

他是这样一个男子。我是多么地明了。

他在公司里越做越好，每天都非常忙碌。他来看我的时间越来越少，可是每天都还是会有争吵，还有深夜的电话。他在一点钟打电话来，我在迷糊中拿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他说素素。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

我不知道。我小声说。

他叹息着说，素素，我很忙很累。

我在那个晚上失眠了。我想起所有的过往。

在那最初的夜晚，他绵长的亲吻，我不眠的等候。我想起那个路口，那盏路灯，那个餐厅。我想起他飞奔的脚步，和我在锅里煲了三个小时的汤。我想起他送我的小帽子，还有我在风里塞给他的一百块钱……我对着他微笑，在大风里拥抱着他就象拥紧了一整个世界。我想起我对他的欢喜，崇拜，信任，和热爱。

可是我现在才知道，相爱的容易，相处的难。我们都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做得，让彼此快乐一点。

三月的时候，他在那个城市里成立了自已的公司。他非常努力，我知道他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再次来看我的那个晚上，我们约好了不再吵架。

我们象从前一样，走很远的路。我们两人之间，已经延伸出了不可逾越的一段距离。

一样的大风。我又隐约地闻到了栀子的清香。那座小山我们走了很多次，每一次我们都是脸对着脸，手牵着手。青石板的小路湿而滑，刚刚下过雨的丛林，有泥土和春天的气息。

我们已经不再依靠着彼此。

我轻轻地微笑。我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站在我的面前，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他说，素素。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的。我们都是这样地相爱过。

我低下了头，看到雨水，从我的发丝慢慢滴落下来。微凉的风从我和他之间吹过去，没有声息。

素素。

素素……

那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我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我回到了我的最初。

一个人的日子。我不知道以后我会遇上谁。

我平静下来，心里很疼痛，可是不想再和谁去说。

我用我自已的方式生活。

再没有人给我清醒而疼痛的空气，再没有人在我左右，和我生气，吵架，和做爱。

我知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我用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用爱情，来教自已成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几年后。我在电视里看到了他。

那是特别为他们的公司做的一个专题报道。介绍了这个优秀而年轻的企业家，还有他新兴的，迅速成长起来的理念和品牌。

我正在沙发上喝冰的白水。我停了下来。

我看到他穿着深色的西服，微笑地站在他的员工当中，他还是那样地骄傲，脸上没有任何的阴霾。当记者问到他的时候，他深情地扶住了他身边的女子的肩。他说，我要感谢她，我的太太。她一直都在我身边，陪我走到了今天。

那个女子不漂亮。她温柔地抬头看着他。

我微笑起来。原来这一切这样陌生。

他这样陌生。

我还是喜欢，光着脚坐在地板上，看阳光在我的墙上游移，变幻陆离的光钱。

我知道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我改变的其实很少很少。

而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很古老的梦，在这个大风的十二月。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他叫我，素素。素素。

是真的。我想起来。他叫的就是我。

那是我小时候的名字。

我是素素。＃

短篇的题目叫《素素》。年轻男孩和女孩故事，非常平淡。

每一个人，都可能经历过的小故事。

年轻时候爱情的美好，就在于它的纯粹与任性。你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一切就已经变了模样。

但是，当时的爱就是那么真实，那么热烈，又那么没有未来。年少气盛的冲动，使失去的爱情徒留遗憾，但是似乎不会后悔当时，那一串串走过青春狂欢的脚步。

情愫初长的时候，你我还都是孩子。

回过头看看，一切多么美。爱与恨，笑与泪，都是所有青春经过的明证。在空间写东西的时候，每当有人提起这个短篇，总有不同感慨。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她说，慢慢看完，心里有平静的痛。

但是如此喜欢。

是的，就是那样的感觉，是微酸的痛楚，对未来无知无觉地探求和渴慕。我们都会在不知道爱情的年纪里遇到纯白的人，狠狠地爱，狠狠地伤害，然后远远地，远远地离开。年少轻狂，觉得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重来，却从不知道，如何去珍惜，如何去面对。是两棵束手无策又浑身长刺的仙人掌，拥抱彼此之后，疼痛地拨掉了自己和对方的刺，才能明白，才会成长，才知道下一个遇见，要如何。

是痛的，所以记得。

我们都曾经历过年轻，然后一转眼就老了。

到了我四十岁的时候，因为仍有人提起，于是又在这里看我过去写的这个小故事，突然觉得内心深处荡漾起来的感觉，竟然是感动。

很多人一生都没有深深地爱过，很多人亦是没有被人深深地爱过，但若是爱过恨过离开过，经年之后想起来，你是微笑，感激，流泪，还是仍然不能够释怀呢。

我喜欢双手合十，与你道别。

时间没有标准答案，但是会给出最公平的结果。一切勿需怨怼，岁月已经教会我们。如何去爱他人，爱自己，爱身边那个值得的人。

只是呵，多么希望，多年以后，永不相见的那个你和我，归来时，心中永远是少年。

我们都要深深的拥抱，再分离。

然后人生，就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