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妻子还在的话……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小敏能健康长大。

小敏是我女儿,妻子在生下她后大出血,不幸去世。

临终前,妻子不舍地抓着我的手,看看我、看看护士怀抱里的小敏,强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我知道,她是想最后抱抱孩子。我赶忙扶着起来,妻子抽出手向小敏伸去,刚悬在半空,又重重垂下,妻子就这么在我怀里睡去了。

我来不及悲伤许多,因为孩子需要照顾。就这样,我强打起精神,手忙脚乱地哺育妻子留给我的念想。

一转眼,小敏6岁了。

今天也是小敏上幼儿园的最后一天,等夏天一过,她就要开始上小学了。

兴许是即将迎来漫长的假期,小敏特别兴奋,早早地爬了起来。她一会儿追着猫猫的尾巴在客厅奔跑,一会儿踩着板凳趴在窗台上。小孩子靠近窗口是很危险的,但防盗窗的存在让我安心许多。

“爸爸爸爸,我们今天早点去幼儿园好不好?”

“小敏想早点去幼儿园干什么呀?去得早也不能早回家哦。”我一边做着早餐,一边看着快乐得满屋子跑的小敏,心里感到十分欣慰。

如果妻子还在的话,她一定会陪小敏一起满屋子跑的吧。

“啊,不可以早回家嘛?今天是我的生日耶。”

“小敏乖,爸爸给你买了大大的蛋糕还有礼物,今天爸爸一定早点去接你好不好?”

“好吧。那你要保证哦!今天要早点过来接我。”小敏瘪瘪嘴,伸出她的小手,“拉勾勾。”

“拉勾勾。”

因为幼儿园就在家的旁边,出了小区左拐就到,于是我们悠哉悠哉地吃完了早饭。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小敏背上她的红书包,蹦蹦跳跳地下楼。

“刚吃好饭不要剧烈运动哦。”

小敏无视了我的说教:“爸爸爸爸,你看影子好大,我们来玩踩影子的游戏好不好?”她看起来期待极了。

真是拿她没办法啊!“那好吧,但是有个条件哦。我们要慢慢来,像慢动作一样。”说着我就给小敏示范,“看,像爸爸这样。”

“好的爸爸。我,来,惹。”小敏有样学样,像定格动画一样一顿一顿的扑来,令人忍俊不禁。

天已经开始热了,即使速度极慢、路程极短,不多久,还是感到了阳光的温暖。稍许我便开始乏了,可小敏还兴冲冲地想要与我一较高下。于是我假装体力不支,缓缓定在原地,任由扑过来的小敏踩着我的影子。小敏赢了,咯咯咯地笑。

她的神情快活极了。

但我可不能如她这般快活,快要迟到的我赶忙开着车去上班。最近公司又裁员了一波,疫情下的工作可不好找啊。正心想着,脚下的油门狠狠踩了下去。

如果妻子还在的话,她这时会边笑边让我开得慢些吧,我不自觉又沉溺在对妻子的思念中。

“这份PPT辛苦做下,6点前给我。”领导的话让我猛然惊醒。

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好像刚刚还在开车,现在已经是午休过后了。我翻看着领导递过来的厚厚一叠材料,心想今天注定是要加班了。

不得已赶紧给小敏学校去了一个电话。

“欸?爸爸又要加班嘛?”小敏听起来就很委屈,谁料她一反往常的哭哭啼啼,“爸爸好辛苦哦,我会乖乖等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一沉,但还是没有放下手上的工作。

“小敏电话给老师……欸老师,实在麻烦您了,小敏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又得麻烦您帮忙照看着她了……啊嗯,对,今天是她生日,我尽量快些来接她。谢谢老师。”挂了电话的我长舒一口气,也不知道在紧张着什么。

拍了拍脸,让自己精神精神,随后打字的速度更快了,心想今天不能让小敏等太久啊。

可愈是焦急愈是感到口渴,我站起身想要去倒点水喝。

“欢迎下次光临。”

一回头,我手上竟拿着买给小敏的生日蛋糕。

我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像什么都记住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记住,过得轻飘飘的。

拎着蛋糕的我,感到越来越恍惚:“我是要做什么来着?”

如果妻子还在的话,她现在会和我一起……

嘭——

爆炸声响,湛蓝的天空骤然间暗了下去。不远处,一柱黑烟直冲云霄,我的天空好像一下子黑了,只剩那团巨大的火光照亮着一切。

“那里,是我家!是幼儿园的方向!小敏还在那儿!”我惊得脱口而出,一下子什么都想起了,用最快的速度窜上汽车发动了驶回家。

“没事的,应该没事的!小敏都会乖乖等在门口,会有留校老师和保安带小敏到安全的地方。”一路上我碎碎念地安慰着自己。

到了幼儿园,只见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好几辆消防车围着教学楼喷水。

我顾不得许多,停了车子挤过厚厚的人群:“小敏!小敏你在哪里?”

没有一个人应我。

正当我准备冲进去,保安将我拦下:“我刚离开了一会儿,然后没看到你女儿,以为她已经被你接走,然后就爆炸了……”

消防车还在乌拉乌拉的响着,巨大的火舌不甘地在水枪的喷射下渐渐示弱,周围的人群议论声纷纷。

不管是熟悉的人,陌生的人,见状都围上来安慰我。

我的脑子又开始乱了。

为什么我没有推掉临时的工作?

为什么我没有先去接小敏回家?

为什么……

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小敏……我的小敏……我的小敏还没有找到。”这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我的小敏!”

我发了疯地跑开,期冀小敏想玩捉迷藏,一个人悄悄回了家。

我跑到了自家楼下,恍惚间,透过防盗窗看见一个影子闪过,肯定是小敏!她一定是看见我了!一定是看见我,立马躲了起来,等我找她去呢!

“小敏!小敏!爸爸来找你了。”

我飞似的冲进家门,小敏常踩的那个小板凳还在窗下,猫咪惊慌得朝我跑来,钻进怀里。

它被爆炸吓坏了。

我的妻子呢?我的小敏呢?她们也一定吓坏了吧!但空荡荡的屋子听不到一点声音。这时,小猫咪叫了起来。

梦及至此,我已全部了然。

嗞啦作响的燃烧声好像还在耳边,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见小敏出事的那天了。猫咪轻轻地舔了舔我湿润的眼角。嘶——好痛,但我现在喜欢这样的痛感。

又是沉闷的一天。

起床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一下子透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新家的防盗窗是昨天装的,虽然物业劝我:“六楼不需要防盗窗。”但我希望一切能和原来的家一样。

窗外的天气与那天无异。天空很蓝很蓝,稀疏的几朵云慢悠悠地走着。阳光很大,小区的路上映照出斑驳的树影。

可我再也不能和小敏玩踩影子的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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