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宋朝非著名宰相,更是被遗忘的科学巨匠。
机械:带队研发世界第一台天文钟。
天文:绘制14幅共计1464颗的星图。
医学:编撰21卷绝世《图经本草》。
文化:出版个人专著《苏魏公集》。
外交:两次带领使团访问辽国。
人生:活到82岁高龄寿终正寝。
墓志:若吾子出处,可谓真古之君子矣 。
那一年,他被变法派关进御史台,听见隔壁传来的刑讯逼供声,哀叹道: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
清冷月光洒落乌台庭院,老鸹嘶鸣让人毛骨悚然。昏暗的牢房里死气蔓延,只有微弱烛影在地面恣意跳动。
苏轼痴呆呆望着满桌子诗稿,仿佛看见一张张勾魂鬼票。他无精打采的走向墙角,扒着墙缝询问隔壁狱友。
苏颂,你知道什么叫违禁词吗?
1019年秋夜,汴京城一片静谧安详。
东方天际的半轮弦月,照亮宫殿朱门和破烂民宿。有人在温柔梦乡里喃喃呓语,有人已经爬出被窝谋求生计。
卖早点的小贩推着独轮车,一边吭哧一边咯吱着往前走。他又比昨天早起半个时辰,坚信这次能占到好位置。
刚走到礼部门口,小贩就被乌泱泱的人群围住。
有腊汁肉夹馍吗?
有杂粮煎饼么?
米粉肠粉酸辣粉?
拉面削面热干面?
老板,来份沙县蒸饺。
信球!胡辣汤的招牌看不见嘞?
小贩听不清天南海北的口音,却并不影响施展抖勺大法,面对食客们横眉怒目还讪讪笑道:无他,惟手熟尔。
众人填饱肚子又蹲在门口,吟风弄月的欢闹声此起彼伏。小贩低头收拾桌椅碗筷,时而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们。
多年以前,我也曾这般书生意气。
太阳升起,总会有人欢喜有人愁。
礼部大门缓缓打开,办事员拿着榜单走向公示栏。众人如同磁石般紧紧跟随,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所牵引。
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用大好年华练习遣词造句。纸笔间激荡出才华和思想,只为换取有朝一日金榜题名。
今天,就是朝廷会试发榜的日子。
有人仰天长笑,不一定是开心。
有人低声啜泣,不一定是难过。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苏绅看完榜单一言不发,费尽力气从人堆里挤出来。他坐在小贩的摊位上歇息,静静望着眼前的众生百态。
国考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稍有懈怠便会沦为陪衬。只有杀进官家录取名单,才能由劳力进阶成劳心者。
苏绅成功进阶,更多考生放下书本当起小贩。
福建泉州乡道上,文工团的唢呐饥渴难耐。
小领导看见苏绅走来,连忙迎上去开展慰问工作。给他绑好大红花又扶上四抬大轿,拉着横幅围绕全乡游行。
苏绅觉得有些不自在,没中状元都能享受此番待遇,看来当朝皇帝说话不糊弄人: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
从礼部门口到偏远老家,众生相却是高度雷同。
小子:真气派,我将来也要中进士。
父亲:有志气,光耀门楣就靠你了。
小子:爹,你当年咋就不行呢?
父亲:咳咳,我只差那么一点点。
祖父:娃啊,世上抬轿的总比坐轿的多。
小子:什么意思?!
苏绅被众人簇拥着回到家,看见七姑八姨在院里忙活。席间摆放好一盘盘菜肴,村长正和会计修改发言稿。
村里老少爷们不会说话,光知道端起酒杯敬完就喝。随口骂两句自家的小兔崽子,现在连份工作都找不到。
苏绅带着媳妇挨个回礼,说些衷心感谢之类的客套话。等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他身心俱疲的瘫坐在书桌前。
一朝登金榜,人生两重天。
1020年,苏绅再次进阶当父亲。
他抱起白白胖胖的婴儿,完全丧失司法院长的威严,还乐呵呵地说道:颂儿,我已经给你创造出优越条件。
苏颂为了表示没有听懂,直接在老爹怀里拉了一泡。紧接着开启吱哇乱叫模式,吃完奶才心满意足的睡觉。
子承父业,更多是指延续家风。
老苏凭借一支毛笔横折撇捺,从地方推官干到祠部员外郎。随着工龄增长的不光是收入,还有满屋子藏书。
苏颂好像只顾着吃饭长身体,并未流露出天赋异禀的特质。整天泡在书籍堆里,也没见憋出半篇满分作文。
三岁背唐诗,六岁学英语,九岁横扫奥数班...,苏颂明显追不上神童们的脚步,只能一字一句的死磨硬啃。
但凡刻进脑海的学识,触类旁通后必定精进神速。苏绅循序渐进的悉心辅导,苏颂每天坚持多看三五页书。
不大不小的体制官员,多的像牛毛。
不智不愚的普通少年,比牛毛还多。
金字塔尖没有他们的位置。
百姓口中没有他们的故事。
1042年秋晨,汴京城一片繁花似锦。
苏颂没能走到礼部门口,便被乌泱泱的人群堵住。听说公示栏还没张贴榜单,就想找个小摊先吃点东西。
远处有个卖胡辣汤的老汉,独轮车的招牌上写着百年匠心。苏颂又没能走到跟前,瞧见俩书生现场发飙。
书生甲:你的手哆里哆嗦,咋回事?
老汉:我亦无他,惟手熟尔。
书生乙:手熟个屁,倒碗里只有清汤!
老汉:亏你是读书人,说话太不中听。
书生乙:嫌不好听?你瞅瞅自己干的事。
老汉:抖勺三十多年,别人也没说过啥。
书生甲:算了,他一把年纪也不容易。
书生乙:我若考中,必定整治这种奸商。
老汉:爱吃不吃,先把饭钱结了。
老汉掂掂手中的铜板,趁人不备将胡辣汤倒回桶里。苏颂顿时觉得肚子不饿了,径直朝着两位书生走去。
快来看,放榜啦!
苏颂被人潮卷向公示栏,在榜单中找见自己的姓名,反复看到差点不认识这俩字,才费尽力气挤出人堆。
他坐在小贩摊位上歇息,静静望着眼前的众生百态。吃胡辣汤发飙的两位书生,正杵在旁边做最后告别。
书生甲:恭喜王兄,我这就向老师推荐你。
书生乙:曾兄都没考上,还想着帮我说话。
书生甲:欧阳修能提携你啊。
书生乙:那你有什么打算?
书生甲:回乡下先买几头小猪养养咯。
书生乙:非先生无足知我也...
(见秦岭一白.曾巩篇)
这一年,苏颂23岁,他不知道将来差点被王安石整死。
1043年,苏颂被分配为江宁知县。
当地权贵拒绝公示个人财产,扩建火葬场都要想办法捞钱(税赋图籍,一皆无艺,每发敛,高下出吏手)。
苏颂看着漏洞百出的账册,也不敢贸然请地头蛇喝茶。他审讯大小案件时做调查,摸清辖区内的产业归属。
所有证词汇织出地下利益网,苏颂经过详细的比对论证,连谁家的几套别墅里住着几个小老婆都了如指掌。
有一天,苏颂召集有头有脸的大佬开会。
苏颂:老王,你垄断着马料生意吧。
老王:很难搞啊,年年亏损的要死。
苏颂:那你歇歇,换其他人去试试。
老王:别介,我就是吃苦受累的命。
苏颂:老李,你那条路修了三年吧。
老李:修好挖,挖好修,我也很躁。
苏颂:你能不能将眼光放长远点?
老李:大人,我是著名的近视眼啊。
苏颂一边听着众人皱眉诉苦,一边称赞为民服务不容易,突然掏出账本摔在桌上:汝有某丁某产,何不言?
权贵们以为苏颂在炸胡,打开账本顿觉下身凉飕飕。不光看到各项非法所得,还有收费不开发票的明细表。
民骇惧,皆不敢隐,遂刬剔夙蠹,成赋一邑,简而易行。
赋税是大宋的血液,征税是均贫富的手段。
占用公共资源越多的人,理应承担更多的赋税份额。如果权贵们隐匿瞒报资产,最终只能分摊到穷人头上。
对你们而言是喝花酒的小费,对他们来说是十几家的饭钱。当贫富极度不对等时,有些资产就该换主人了。
如果打土豪不能解决,或许会试试改朝换代。
苏颂正在普及税赋的意义,一帮浑身是血的人冲进会场。临近村庄浇地争抢水源,引发大规模群体械斗。
苏颂火急火燎地奔向田野,看着温饱线上挣扎的农夫。他们被贫困逼出彪悍民风,为口粮食就能下死手。
这片土地浸满血水和汗水,这些人群永远有厕鼠和仓鼠。
苏颂挽起袖子站在高处,用圣贤名言灌溉着众人心田(凡民有忿争,颂喻以乡党宜相亲善,或半途思其言而止)。
典籍不光隐藏着智谋狡诈,同样也蕴含德育教化。发乎人性的字句段落,触类旁通之后会生出一种圆融感。
王鼎喷完范仲淹的新政,在苏颂的评价栏写道:非吾所及也。
1045年,苏颂升任南京推官。
他的顶头上司是欧阳修,刚从京官被贬为南京留守。这位词章窈眇的一代文宗,是庆历新政天团里的猪队友。
保守派攻击范仲淹结党营私,欧阳修发表《朋党论》替老大辩护,结果越描越黑反倒被宋仁宗统统赶出京城。
两位穷苦出身的大才子,各自挥洒笔墨一展胸中之气。
范仲淹以文载道,写下忧国忧民的《岳阳楼记》。
欧阳修以文消遣,写下乐哉乐呵的《醉翁亭记》。
(见秦岭一白.范仲淹篇)
欧阳修看完苏颂的工作报告,惋惜没有将他收为门生,惊叹道:子容处事精审,一经阅览,则修不复省矣。
杜衍退休后四处旅游,重走大半辈子的革命历程。他从地方县令干到当朝宰相,看人的眼光越来越毒辣。
见颂,深器之,曰:以子相知,且知子异日必为此官,老夫非以自矜也。
老少恋不一定情真意切,忘年交必然是志趣相投(遂自小官以至为侍从、宰相所以施设出处,悉以语颂)。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苏颂那年26岁,杜衍已经68岁。
一代人茁壮成长,一代人枯萎凋零。
苏颂没有等来升迁令,先收到老爹的病危单。所有典籍都在教人活得通透,面对生命终结却只能束手旁观。
他自幼不是神童,全靠父亲悉心教导才成功进阶。当年的神童正在工地搬砖,王安石还为此写出《伤仲永》。
苏颂将父亲埋葬在京口,又将亲人从福建接到丹阳。他主动承担起赡养义务,并给儿子说这也叫子承父业。
1053年,苏颂守孝期满之后进京报道。
他被分配到试馆阁当校勘,成为一名掌管神秘力量的图书管理员,随时都可以在知识的海洋里免费遨游。
苏颂整整游了九年,游到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尽管他的工资奖金不低,但是到饭点夹碗排队的人太多。
颂在馆下九年,奉祖母及母,养姑姊妹与外族数十人,昏嫁以时。妻子衣食常不及,而处之晏如。
媳妇:我上辈子欠你们苏家的吗?
苏颂:嘿嘿,我下辈子给你还债!
足够多的平凡相叠加,才有可能诞生不平凡。
苏颂没有丢弃儿时的习惯,每天坚持多看三五页书。三千多个日夜相叠加,他几乎变成两条腿的百科全书。
宋仁宗想修订新版药典,苏颂发言完全不打草稿。他将脑海里的材料稍加梳理,当场就被指定为项目总工。
780种药条
635种药名
933幅本草图案
分草木禽兽、虫鱼果菜等类目
以苗茎、叶花、果实根为顺序
对花萼子房、果实种子做描述
苏颂带领团队历时3年,编撰出21卷《图经本草》。这部超越医学范畴的巨著,荟聚着东方大地的自然神奇。
即便自然如何神奇,也没有人类组织神奇。花红草绿都有着固定时节,屁股决定脑袋的人心却飘忽不定。
宰相建议给皇族盖家庙,苏颂说别乱花钱。
皇帝想给郭皇后刻神碑,苏颂说注意影响。
太常礼院、集贤校理、太常博士等岗位轮流打卡,苏颂就像个皮球般滚来滚去,直到滚出京城才稳住脚步。
1061年,42岁的苏颂出知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