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之实

秦恒撩起衣袖擦了擦眼泪,一抹鼻涕,说道:“向大哥,我不敢奢望什么,我愿意以任何方式来冼刷以往的罪孽,只求你,”他犹豫了一下,“只求你能在我死之后原谅我。”说完,眼巴巴地望着向秉天。

  “人死事了,一了百了。死能让你从愧疚中解脱,也能让我从仇恨中解脱。我答应,在你死后我会尽力原谅你。”向秉天略微思索一下,便做出了决定。

  他心中的仇恨是一种执着,是对死去亲人的愧疚与思念,也是一块沉重的石头。仇恨也是他活着的理由,他活着就是为了杀死秦恒。

  “向大哥,看在我们……”秦恒还想说些什么,向秉天打断他的话,说道:“废话不多说了,别婆婆妈妈。要死就引颈受戮,要活就奋力一战,哪里多费口舌?”

  秦恒心存遗憾,还是无奈地说道:“好,你动手吧,向大哥。”说完闭上眼睛,脖子一伸,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向秉天小心提防着,慢慢靠近秦恒,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见他以掌为刀,举过肩头,略一停顿,然后用力劈向秦恒颈脖。

  “咔”,秦恒的脑袋无力地歪向左肩,嘴角挂着血丝,眼睛突起。身体缓缓倒在地上,两脚抽动几下就不再动弹了。正是:

  白日作恶肆意为,

  三更惊梦冷汗垂。

  贪私妄行逞凶威,

  业镜到头照是谁?

  大仇得报,向秉天喃喃自语:“爹,娘,清芬,我给你们报仇了,我给你们报仇了!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他反复叨念着。

  外院,众人见大汉冲进内宅,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声响。宾客们却没有离开的打算,反而围得更多了。梁管家分咐家丁收拾残局,正想跟进内宅,却见秦员外从拱门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七十岁的老头子,左手拉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缓步走向梁廷发。乍看这一老一少:

  一个是风烛残年,一个是青春娇艳。风烛残年霜鬓添,焦黄面皮皮上斑,惯迎晓星起床早,还剩几度夕阳照?青春娇艳花枝展,肤如凝脂鼻胆悬,一双明眸含秋水,多少儿郎痴痴看。

  梁管家迎上去,叫道:“老爷。”又对着小姑娘叫道:“小姐。”然后急忙向秦员外汇报外院的情况,言说大汉如此这般进了内宅。

  秦员外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向秉天与我乃是故交,只是后来出了意外,他误会了我。不过现在已经说清楚了。”

  “廷发,你把这几只香拿去,在这院里按照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各点一只。”粱廷发接过香,正好五只,暗红色,各有小指粗细。他也不问点香做什么,对于员外交侍的事他总是不遗余力,办得妥妥当当。

  秦霜儿见梁廷发接过香,万分焦急,频频对他眨眼睛,示意他不要接香,不要点。

  梁廷发不知她是何用意,刚想问个清楚,秦员外发火了,说道:“还不快去!”廷发只得答应着去了。员外狠狠地瞪了霜儿一眼,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最好能给我老实点,否则我要你死得比他们更痛苦,更难看。”秦霜儿惊恐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整个外院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人们在这氤氲气息里变得越来越激动、亢奋,逐渐失去理智,心里只有欲望,只有仇恨,只想发泄,只想打砸、毁灭。

  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人们开始把桌椅砸了,杯盘碟碗摔了一地,没吃完的酒肉饭菜扔得到处都是,更有甚者,居然能齐心协力,把院里的大树推倒,把门口的牌坊也掀翻,匾也敲得粉碎。真是人多力量大,尤其是搞起破坏的时侯,谁也阻挡不了。

  很快,人们就找不到目标了,没有东西可以打砸了,于是他们三三两两相互撕打起来。

  有两个家丁,生得也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两人围定秦彪,狂揍起来。平时唯唯诺诺没少受秦彪欺辱,如今也敢对秦彪拳脚相加,真是畅快无比。

  “起来啊,还手啊,你不是整天牛逼哄哄了不起吗?”

  “怎么样秦彪,你不是能打老虎吗?怎么被我们哥俩打成狗了?”

  秦彪被向秉天废了右手,如今只有挨打的份,全无招架之力。额头上吊着两个青包,眼睛肿了,鼻子破了,下巴也打歪了,满脸是血,奄奄一息。

  哥俩个又对秦彪打了几记老拳,踢了几脚,眼见秦彪是有死无生了,二人对视一眼,一个说:“我早就看你有气,今天决然不会让你好过。”一个说:“我也早就看不惯你,今天就来分个高低吧。”

  于是两人抱作一团,也不讲招式,各自两手乱撕乱抓,不多时两人就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一个挖了眼珠,滚在地上;一个咬了鼻子掉在泥里;一个掐着脖了,一个扯着头皮,谁也不肯撒手,双双赶赴黄泉,作伴而去。

  宾客之中也有两人,穿得还算体面,一个揪住另一个,说道:“李全,你昨天不该跟我小妾媚来眼去,我一看你两个就不对劲。”

  李全也不示弱,嚷道:“就你王德这副尊容也配娶艳红?我早就想除掉你了,今天正好是个机会。”两人就像两只公鸡,斗在一起,一啄一爪,一扑一跳,脸红脖子粗,不死不罢休。

  整个外院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失去了理智,像野兽一样相互撕咬,很快便在地上躺了许多尸体。有缺胳膊断腿的,有掉眼珠少耳朵的,有肚腹被咬破,内脏被掏挖的,有颅骨被敲碎,脑浆涂地的……死状不一,多是惨不忍睹。

  为什么说是基本上呢?毕竟还有几处不似这般惨烈。梁廷发就没跟人撕打,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算盘,坐在地上哔哔啵啵拨弄一通。然后拿起算盘,照着自己额头猛敲,边敲边说:“梁廷发啊,梁廷发,你胆子太小了。高利贷那么赚钱,你为什么就不敢多放点啊?员外产业这么多,年龄又大,哪里记得住,你怎么就不敢多贪点儿啊?你胆子太小,你心不够黑,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不行,不行,我得多弄些钱去。”

  他站起来就走,却不想被脚下的尸体绊了一跤,重新站起来时正好与一个家丁碰了头,这家丁说道:“梁管家,可找到你了,你把我害得好苦。”家丁左手揪住廷发胸前衣襟,右手照着脸就挥起了拳头。

  且不说梁廷发结果如何,秦恒老头子冷眼看着这人间炼狱,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也没有人来打扰他。秦霜儿吓得哆哆嗦嗦,与她名义上的爹爹保持着一段距离,眼睛却在四处观望,似乎在寻找着逃跑的机会。

  秦恒像是发现了什么,嘴角挂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阴笑。秦霜儿注意到后,顺着秦恒的目光望去,只见阿黄嘴里叼着一块连皮带肉的大骨头,在人群之中左躲右闪,找不到一个能让它安安静静啃骨头的地方。

  秦恒自言自语地说道:“阿黄呀阿黄你还真让我感到意外,虽然我早就觉得你不是一条普通的狗,却没想到中了我的失心散居然还能保持清醒。”阿黄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它,站在原地望着秦恒。

  “阿黄,过来。”秦恒微笑着对阿黄喊道。阿黄摇头摆尾刚跑出几步,秦霜儿大声喊道:“阿黄快跑,别过来。”阿黄站住,盯着霜儿。“阿黄别过来。”霜儿再次叫道。

  秦恒转身,啪,给了霜儿一个耳光,厉声呵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小姐了?不看你是至阴之体,十年前早就该冻死街头,到现在尸体都烂了。”霜儿粉嫩嫩的脸上留下几道手指印,嘴角挂着血丝,愤恨地盯着秦恒。

  刚刚的一切,被阿黄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它吐了骨头,愤怒地对着秦恒汪汪叫唤几声,仿佛在责问他一般。

  “阿黄乖,快过来我看看。”秦恒对阿黄柔声说道。阿黄再次汪汪地叫了几声,与秦恒对峙着,并不向前走动一步,显然已经识破秦恒的嘴脸,不受他诱骗。

  秦恒皱眉,既而冷哼一声,已对阿黄失去了耐心。他探手入怀快速取出一张符纸,念动咒语扔向阿黄。符纸看似轻柔却像碟子一般旋转着飞速接近阿黄,临身之时砰的一声骤然炸开,火光一闪,短暂的烟雾散开后,阿黄已被一张不知什么材质的青色大网罩住,并瞬间收拢。阿黄被网住,嚎叫着倒地挣扎。

  “你不过来以为我就没办法了吗?”秦恒一边说一边向阿黄走去。从他十年前在街上看到霜儿和阿黄的时候就觉得这一人一狗不一般,便将她们一起带回府中。霜儿乃是至阴之体,而秦恒修练功法偏于阴性,如果能得到其处子之身对他有莫大好处。如今已满十六,秦恒正在算计等过几日就要采补,却不想遇到向秉天捣乱,于是他先杀光了府中所有仆从,只将霜儿带着逃了出来。

你可能感兴趣的:(恶人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