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鼻子中间偏下方,鼻梁偏右侧,长着一颗直径大约半公分的痣,这样大的一颗痣,长在鼻子上那不用说肯定是一眼就能见,特别的显眼的。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这颗痣也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大。那时候如果不是人们老小在我面前提起这颗痣的话,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鼻子上有一颗痣,而且随着提的次数多了,我便渐渐地在意起了这颗痣。
为什么他们见到我都会说到这颗痣,这颗痣对我有什么影响吗?我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对这颗痣的困惑。直到有一次,外婆家里来了一些城里来的客人,其中一个长得很高很大,看上去很有威严的人看了看我的这颗痣后说:“如果这颗痣长在鼻子中间就好了。”
如果这颗痣长在鼻子中间就好了?那不就说明现在它长的这个地方是不好的,这是一颗不好的痣!
从此之后,我便开始讨厌起这颗痣来,整日就想着要怎样才能把这颗痣给除掉。
记得有一次,具体多丈的时候忘记了,大概十岁以内吧,现在老了,对于那些无法确定年份的事情就统统用小时候来统称吧。
记得小时候的某一天,我正边嚼着稻香茎边躺在院子门口的大草剁上晒太阳,忽然巷子里传来一阵叫喊声:
“点痣喽,点痣喽,不管大痣小痣,统统一点就没。”
点痣!原来痣是可以点掉的,我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急急忙忙地就去追赶那个点痣之人。
那个人看了看我鼻子上的痣,胸有成竹的说:“可以点掉。”
可以点掉!可以点掉!!
“那赶紧给我点吧!”我迫不及待地说。
“但是需要五块钱的费用,你有五块钱吗?”
“好,你跟我回家,我让我爸爸要给他钱。”
我拉着点痣人来到家门口,喊出爸爸。
“爸爸,给我五块钱,我要把我鼻子上的这颗痣点掉。”
我原以为向来疼我的爸爸一定会同意的,却没想到他竟拒绝了我的请求,还支走了那个点痣人。
见我闷闷不乐,爸爸便对我说:“你的这颗痣是不能点的。”
为什么不能点?爸爸却没有说。但是在我小小的心里却又种下了又一层困惑。
为什么不能点呢?它不偏不倚地长在鼻子上这么显眼的地方,其他人都没有,就偏偏我有,难道它蕴涵了什么特殊的含义?又或者是对我未来命运的一种特别的暗示。因为这颗痣,我会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事隔多年,有时候回想起这一幕往事的片段,心中不禁又添疑惑,究竟当年的父亲是真心的认为这颗痣是不能点掉的还是仅仅是不愿花那五块钱呢?毕竟在三十年前的五块钱对于一个月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可以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如今父亲已经作古的人了,这件事我已无从考证,而现在的我也已经没有了这颗痣的困惑,既然往事如烟,那如烟往事就让它消散在过往里吧。
要点掉这颗痣的行动被父亲阻止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想要除掉它的贼心其实还是蠢蠢欲动的。
那是在我从村里的小学毕了业开始到镇上上初中后,到了中学,遇见了更多的人,有了更多的同学,我总是感觉他们看我的眼光都是怪怪的,我就会想,他们看我先看的一定是我鼻子上的那颗痣吧。他们会不会在心里悄悄地说,这个人怎么长了这么大一个痣,好恶心,好难看啊。
那时候十三四岁,身体开始发育,忽然之间一下子人就长大了很多,那颗痣自然也跟着一起长大,而且变得更黑、更明显了。
刚上初中那会,我与人接触的时候总是怯怯的,不敢抬头,我怕我一抬头,那颗巨大的黑痣会把人家吓个一跳,会说出“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人”那样的话,因为青春时期的孩子说话向来都是直接而又肆无忌惮的,我怕那样的话如果真的说出口,向来敏感而又自尊的我会不会真的从此不敢出门。
我又开始憎恨起了那颗痣。既然父亲不让我点掉,那我就用自己的方法把它点掉好了。
我开始用指甲用力的又抠又抓那颗痣上面的皮肤,抓到鲜血淋淋、直到把那层皮给撕掉。在经历了漫长一段时间的结痂后,在即将把那块痂揭下来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充满了兴奋和期待,仿佛在期待一个全新的生命的开始……
当然了,结果没有往我所期待的那个方向发展,那颗痣就像孙悟空的头,你砍掉一个,它马上就能再长出一个,揭掉一层痂,下面又冒出一颗新的痣。
再后来我偶然间从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这样说:人身上长痣的地方不能老是去抠去摸,小心会变成皮肤癌。
自此我对这颗痣在恨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些畏,惹不起便只好躲了,于是对它从此敬而远之,连摸都不敢去摸它了。
等到我又再一次重新燃起强烈的想除掉这颗痣的愿望,是在我生命的年轮快速向三十岁接近的时候。
眼看着身边的朋友,她们从恋爱到婚姻怎么就那么顺利的一气呵成。而我,二十大几的人,从来没有被男人追过,恋爱次数为零,几次相亲也都是求不到正果。
我又开始把一切归咎于这颗痣,一定是它!它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黑纱,挡在了我的前面,挡住了我的魅力和亲和力,让男人不得靠近我不愿了解我!
就连身边最好的闺蜜也这么说,说一定是这颗痣作的祟,还说她认识的某某人,本来脸上长了很多的黑痣,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后来去医院激光点掉了,结果人生从此开挂……
那好吧,就让我与这颗痣来个了断吧!于是我来到医院的激光科咨询,那儿的医生告知我说:“用激光把这颗痣去掉是可以的,但是因为你的这颗痣太大,去掉后这个地方会留下一个比这个痣更大的凹坑,你这颗痣又是长在脸上这么显眼的地方,所以去掉这颗痣的同时也相当于破了相,所以建议你慎重考虑,又或者去美容科问问。”
于是我又来到了美容科,美容科的医生告知我,手术切掉是可以的,不过那个地方会留下一条像线一样的小长疤。反正是无论用的是哪种方法,最后都是会留疤。
当时与我一起去医院的长辈对我说,女孩子脸上有疤是很不好的,更加影响将来找婆家,要不这颗痣还是先留着吧,等将来嫁了人之后,想做掉再来做吧。
说要了断,最终还是了断不了。于是那颗痣一直到现在还在我的鼻子上张牙舞爪地高高挂着。
现在的我,结婚已经十余年了,孩子也十一岁了,这些年也再没有动过想要除掉它的念头。在这世间生活,难免人来人往,有时候我也会想,那些刚认识的、不太熟悉的人,说起我时,会不会用的是“那个鼻子上长颗痣的女人”来称呼我呢?
长颗痣就长颗痣吧,辩识度高点,让人容易记住也是挺好的呀。
想想这四十年来,风风雨雨这颗痣也算是不离不弃地陪我走了过来,那么,往后余生,就让我与它生死相依地一直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