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小的时候,要说最盼望的日子那必须是过年。新年总是被人们在冥冥之中寄予了新的期望,无论过去的一年里经历了什么,无论是悲是喜,统统留给回忆。新的一年,所有属于我们的故事重新来过。
但我想,这般定义,大概只有小孩子会这么想了罢。小的时候新年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了,从一边又一遍地试穿那一身属于自己的新衣服,从头到脚样样不落。试穿新衣服仿佛在那几天里已经属于了我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那种感觉,就恨不得日子过得飞快,明天就快过年吧。于是从前的我这样想。但日子得一天一天的过,时间得一分一秒的流逝。于是,年味儿就萦绕在所有为过年所做的准备当中。
过年对大多数人来说意味着团圆,意味着平日里忙忙碌碌的一大家子人终于有时间给自己的工作按下暂停键,欢聚一堂,好好说说话。平日里不曾聊过的话题,平日里不曾关注过的亲朋们的生活,终于可以有时间,好好交流一番。此时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亲切动人。
如果说往年的新年对于我来说,是一把开启新征程的钥匙,是崭新的日记本的第一页。那么对于今年的我来说,就是一部厚厚的回忆录了吧。一年又一年,日子在飞快地过去,身边许许多多的场景都变得面目全非。记忆似乎停在了这些物,这些景最辉煌的瞬间,总是不断地惋惜,不断地回忆从前。如果说真正不变的,那应该是绵长的亲情。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改变不了你我之间的亲情。
然而,人之老,死将至。亲人的逝去对于我们来说永远都是沉重的话题。这么说来,大概这世间真的是没什么东西是不变的了吧。从2020年到今年的2021年,命运似乎在试图用失去教会了我更多从前不曾思索过的东西。因为就在岁末年初,我失去了最疼我的奶奶----在我怀着满腔热血想要改变世界的时候;在我纠结于自己一整个学期的得失止步不肯前的时候;在我因能力不足被这个世界小看却丝毫没有反击之力的时候;在我的心里除了回家什么想法都没有的时候......她就这么离开了我。大学放假的时候,我几乎是逃回来的,回来又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一时间不知所措却发现自己崩溃大哭什么都做不了。
爷爷和奶奶是经历过抗日战争,从日军的残暴入侵到和平年代的衣食无忧从河北逃荒一路乞讨来到内蒙古这篇沃土的。从我有记忆起,我只记得爷爷和奶奶从来没有买过新衣服,他们的衣服缝了又缝,补了又补。姑姑婶婶买给他们的新衣服也从来都只在过年的那几天穿好,年后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一直如此。
于是我不只一次地幻想过自己有一天长大了,能挣钱了,一定痛痛快快地给爷爷奶奶买几身新衣服。买他们最喜欢吃的又舍不得买的老字号糕点。小的时候不懂事,当着他们的面嫌弃他们小气。我只记得当时一直坚强的奶奶霎时掉下了眼泪,嘴里不住地念叨这几句话:“穷怕了啊......当时的年代,人吃人啊......”而一惯键谈的爷爷也沉默了好久好久。直到长大后的自己亲自读到那段惨痛的历史,几次红了眼眶。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让他们踏踏实实过上好日子!神采飞扬地告诉他们不要再担心不要再害怕了,他们的小孙女长大了,可以保护好他们了!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吹牛呢,他们就再也听不到了。于是从此我只能在自己的回忆中怀念他们。
我喜欢在二十三的时候围着奶奶团团转,等待着大锅中的红薯南瓜被蒸熟。顾不得烫拿起一块边吃边呵气;喜欢在二十五的时候换上旧衣服参与到家里的大扫除中,在爷爷奶奶“我们家的小丫头长大了”的赞扬声中一本正经地与地上的墙上的灰尘较着劲,却总是无可避免地被墙角辛勤织网常驻家中的大蜘蛛吓得“花容失色”;我喜欢最喜欢在每年大年三十早早地穿上我的新衣服,去爷爷奶奶家,去看看同样换了新衣服的爷爷奶奶是不是比平时精神了好多好多......
在我的专属记忆中,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才真正叫作是过年。有人说,人的眼睛为什么长在前面,那是为了向前看。可现在要我割舍这些记忆向前看,我做不到。于是,从前一大家子汇聚一堂热火朝天地话家常,品茶喝酒,尽情享受美食并赞叹哪位掌勺的叔叔婶婶的厨艺真不错!甚至会给我们这些小辈出难题----给每位长辈送上祝福的话......这些热闹的瞬间,今年都不会再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要说2021年真正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有些东西真的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论再怎么做都不会再重新拥有。于是这些所有失去的东西都被贴上了回忆的标签。
2016年3月份我失去了爷爷,当时我在外地读书,一家人硬是瞒住了我。直到三个月后我赶回家发现我不在有爷爷了。回到奶奶家,奶奶故作轻松地和我聊天,问我学习情况,问我离开家自己生活得好不好,只字不提爷爷的故去。却只在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集到屋子里挂着的黑白像上的那一瞬间,奶奶红了眼眶而我再也抑制不住的号啕大哭。
要问我失去了什么?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只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在爷爷奶奶住的巷子里,出门左拐穿过两间小阁楼一个铁大门三扇大红门还有一面孤零零的墙,走到巷子的尽头,悄悄藏到坐在大石头上专心看棋的爷爷身后说一声“老头儿老头儿,回家吃饭啦!”。直等到爷爷心满意足地眯起眼,拿起身边的拐杖,费力地站起身,再由我牵起爷爷的手,和准备散场的大爷大伯们道别,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虽然走的那样慢,那样慢。宛如蹒跚学步的婴儿般。可我们祖孙俩从不觉得厌烦;我再也不可能在因为家里的小黑狗溜到别人家的院子里不肯和我回来,就抹着眼泪去和爷爷告状了;我再也不可能一进小屋就迎着爷爷笑眯眯的眼,就一溜小跑看看柜子里爷爷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再也不可能在过年的时候来家里拜年的亲戚朋友刚走,我就迫不及待地拆开所有礼品盒子,兴致勃勃地和爷爷介绍这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再也不可能在我的生日会上穿了好看的小裙子画上美美的妆凑到爷爷奶奶面前问他们还认不认识我了;再也不可能假装是移动公司的客服给爷爷打电话告诉他中五百万的消息,却因为爷爷耳背最后落得我在电话这头气急败坏末了说了句:爷爷你照顾好自己我过两天去看你!却在电话那头听见他和奶奶说“小丫头要来看我们了,得提前准备好我最爱吃的小点心......”
关于这些回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我甚至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变老的。是从大爹二爹还有我的姑姑们包括我们一家人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一直喂喂喂却始终都听不清我们说的话开始的;还是从他不再愿意去看棋,只是终日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落叶一直地掉眼泪开始的;又或者是他开始记不清回家的路,有一天早晨摸黑到院子里给早早到访的客人开门,却在偌大的院子里转悠半天找不到自己拿在手中的钥匙开始的......我始终不愿意想起爷爷衰老的过程,一味地暗示自己失忆。我只知道的是,我再也没有爷爷了。
小的时候我家住在平房,而我自认为我生活在一个特别幸福的大家庭里。那时虽然没有多么富裕,一掷千金,开豪车住豪宅。可也从来没有吃穿而烦恼过。从我有记忆起,我的小手就一直被奶奶牢牢地牵着。走街串巷,街坊邻居没有谁不知道我是爷爷奶奶最小最疼爱的小孙女。
而现在,同样的事情再度上演。还是同样地令人猝不及防。我感觉心里缺失了一大块,却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有的人说年味儿越来越淡了,而我觉得,许是我们真得在长大了吧。才会由原来的期盼转为平静。我现在这个年纪,算不上尝尽人生百态,因为真正属于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但是一年又一年,年带给我的已经远远不是之前心中的简单的喜悦和快乐,它教会我更多的是要好好爱这个世界。
越长大越会发现,很多美好的背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有很多无解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与自己和解,就像罗曼罗兰说的那样: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所以,我相信,无论我们最后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内心的坚持和希望不改变,就会收获自己想要的幸福。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更多的我希望自己可以怀揣着这份属于我们的回忆,更加勇敢地向前走。
在这个美好的时代,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造梦者,我们也都是勇敢的追梦人。正是因为孤独是生命的常态,所以每一份陪伴才倍加珍贵。过去的每一个新年都承载了数不尽的关于我的爷爷奶奶的回忆。时间会带走他们,但是爱还在,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就请继续向前吧!向着光,一直往前走。可能会被绊倒,可能遭遇打击,可能会感到不安......无论怎样,这些都是属于我们生活最真实的状态。我们无法逃避。从那一天起,年味儿的回忆就从来都不单单只是一份回忆而已。每一段回忆都给予我无尽的力量,仿若一杯茶,越品口感越醇厚。
我抬头仰望,夜空中绽放的烟火,哪个是我,哪个不是我。鞭炮声里又是一年,电视上热映的春晚,餐桌前的佳肴,没有停过提示音的手机......这一切都在提醒着我,过年了。2021年,我不再是小孩子了。如果这就是成长,那么这一年又一年无一不记录着属于我的历程。
岁月漫长,一年又一年,唯愿每一个回家过年的人,都能被真情拥抱;愿每一个追梦的人都能被岁月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