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张爱玲笔下的畸形父女恋,谁是最大的受害者?

克劳福德说,爱情是火焰,你所不知道的是它烧热你的炉子,还是烧毁你的屋子。

这句话说的是爱情的两面性,诠释的是它的美好与可怕;它既可以温暖你的世界,也可能彻底毁了它。又因为人一旦爱上,往往身不由己,故而,是福是祸、是悲是喜便全凭自己的造化了。

然而,悲剧,特别是爱情的悲剧,是张爱玲作品的主题;有人说,张爱玲是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意思是说,在她的视觉范围内、在她的思想意识里,爱情几乎没有喜剧可言。人的自私、卑劣、人性的阴暗,在张爱玲的故事中,在爱情面前总是表现得特别露骨。

今天,我们所提到的《心经》,是张爱玲作品中一个特别的存在;因为它有别于其他的爱情悲剧,甚至可以说是悲剧中的悲剧。

《心经》讲述的是一段畸形恋,有悖伦理的父女恋。仅一提“父女恋”,便会使心中产生特别而强烈的不适感,真难想象故事的主人公是以怎样的心态与心情来维系它的。

这段不伦的感情,因为它见不得天日,甚至会遭到诅咒,故而充满着痛苦与折磨,没有任何幸福可言。无疑的,无论是父亲许峰仪还是女儿许小寒,都深受这畸形恋之害;甚至但凡与他们有感情纠葛的人,像许太太、小寒的爱慕者、峰仪的情妇,都遭到波及深受其害。

换句话说,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无辜受牵连者,都是可怜人,那么,在可怜人之间,谁又是最可怜的一个、是最大的受害者?这个问题,一时间似乎很难定论。下面,就让我们深入故事,细细探究。

1

我们先说许太太。

相信很多人都极度同情在许家最不受待见的许太太。丈夫嫌弃她、不爱她;女儿嫉妒她、排斥她。真不知道夹在丈夫和女儿之间的许太太,是如何在这个家中生存的。

忍辱负重,我觉得这个词特别适合用在许太太身上。然而,当我们站在客观而公正的角度上,又不得不说她多少有点咎由自取。

七八年的时间,她不难发觉丈夫与女儿间的不对头,但她先是不相信后来又不愿相信。她的柔弱怯懦,使她自欺欺人;而她的无动于衷,又变成对他们的迁就纵容。

的确,遇到此等事的女人是不幸的、可怜的,但多少又有些可悲。难道她不最应该是那个阻止这一切发生和发展的人吗?直到这个家支离破碎,丈夫找了一个酷似女儿的情妇、女儿开始慌乱不堪、精神崩溃,一切变得不可收拾,再来阻止,不是有点晚了吗?就像小寒最后责怪她的话——“妈,你早也不管管我,你早在那儿干什么?”“你早不管我,你装着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的确有些晚了。

但事实尽管如此,许太太确实是个苦角色。“我怎么能恨你呢,你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孩子”、“过去的事,早过去了,好在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这两句话,前面是辛酸无奈,后面是释然欣慰。无奈的是,两个都是她至亲至爱之人;欣慰的是,总算她有望留住一个。

这个一向“不要紧”的母亲,到最后尽可能“要紧”女儿,“你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还在这儿”,无论之前她有多么糊涂吧,此刻的她是天底下最无私伟大的母亲。但最大的受害者,说是许太太,却似乎是不准确的。

2

再来说龚海立和段凌卿。

毫无疑问,这两个人是最无辜的受害者。龚海立,小寒的爱慕者。很明显,小寒并不爱他,却是三番两次地戏弄他、利用他。

“人家要你,你不要人家,闹得乌烟瘴气,也不是第一次了”,凌卿的一句话便说明了,小寒对海立拒绝得并不彻底,让他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希望落空。而目的就是为了让爸爸知道她并不是没人爱;更甚的是,为了让爸爸知道她的心,并向爸爸证明“我是一生一世不打算离开你的”,小寒又将海立介绍给了凌卿。

海立的悲哀在于太爱小寒。以致听从小寒的安排去凌卿那里寻找安慰,只因凌卿长得有七八分像小寒;后来,当凌卿因同样的原因被小寒爸爸“爱”上后,海立又险些与万念俱灰的小寒订了婚。

海立之所以不是最可怜的一个,就是因为有许太太对小寒最后的“悬崖勒马”——你脾气那么坏,你要是嫁一个你不爱的人,你会给他好日子过?你害苦了他,也就是害苦了你自己——故而,海立不是故事中最大的受害者。

那么,凌卿呢?她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做了小寒的替身,跟了小寒父亲这样一个给不了她家庭、长她一倍的男人,她是可怜的吗?无疑,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她自己曾经说过,在满足一定的条件下,她是“人尽可夫”的;并且,是她自愿放弃海立选择峰仪。

最初的时候,凌卿明知道海立爱的人是小寒,却愿意接受小寒的“好意”与海立结婚,理由仅是海立的条件满足她的择偶要求;而当条件更好的峰仪出现,凌卿又毅然决然放弃海立选择峰仪,而完全不顾峰仪是自己朋友父亲这个身份。由此可见,凌卿是一个可以自己做主而非随便被人伤害之人。

而当一个女人为了金钱与地位打算豁出去自己的青春时,她并不可怜,只剩可悲。所以,凌卿不可能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

3

最后,我们来说一说这虐人心的“父女恋”当事人双方。

峰仪和小寒,这对不伦恋人之间会有最大的受害者吗?乍看下,似乎没有展开这种议论的必要,因为他们毕竟“罪大恶极”,即便受到伤害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然而,当我们忍不住拿出一点怜悯之心,便不得不改变了一些看法。

先说峰仪。作为父亲,他让自己的女儿爱上自己、并且没有适时而恰当地加以阻止,本身就类比禽兽,不值得原谅;特别是他重复了七八年要搬走的话,而不见得行动,就像他一直想将小寒送到舅母家住一段而不行动一样,他将与女儿的感情持续了七八年,是一种无法原谅的错误。

他不制止女儿对他的亲密动作,眼睁睁看着女儿痛苦流泪、费心思表白自己,虽然心情沉重,但也乐意接受;真是虐心的父女恋。照常规的道理,真的很难想象一个父亲怎么能够爱上自己的女儿。尽管有着“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之说,但当在现世之中真的出现了这等事,无论如何都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不过,如果说这个父亲还是可以原谅的,那就是最后他的出走;尤其是他在无奈中选择了一个和女儿酷似的女人,更是证明且凸显着他对女儿的“爱”。可以肯定的是,在接下来的人生里,他永远都不会得到幸福。一是因为对女儿小寒的爱恋,一是因这爱恋引发的罪恶。如此,倒让人可怜起这个爱上女儿的父亲来。不过,他肯定不是最大的受害者。

那么,话到这里,如果说这个故事中真的有个最大的受害者,就非小寒莫属了。是的,我个人认为,小寒是这其中最值得同情、最可怜的一个。

首先,她是个孩子。特别是七八年前,十二三岁的她,那时她正值青春期,生命中接触到的真正的男人只有父亲;而这个父亲,又是那样的成功、出色而潇洒,并且对她更是百般宠溺。

然后,便是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对此做出该有的行动。这一点,我们在前文中已经提到,在此就不再赘述。

虽说一个女儿会爱上父亲,是鲜有的现象,也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但没有正确的引导和一个健康的环境,这种事还是怨不得孩子的。更要命的是,小寒会慢慢长大,当她逐渐明白逐渐清醒,却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了。

是的,不想自拔。“我就守在家里做一辈子孩子,又怎么着?不见得我家里有谁容不得我”,或许会有人痛斥小寒的这一行为吧,但我做不到;我只可怜她,无比地可怜她。

迷途的羔羊。小寒就像迷途的羔羊一样可怜。要知道,女人的爱本来就真且拗,一旦爱上便身不由己,何况这又是持续了七八年的“初恋爱”;即便它有悖天理又怎样?

真的很庆幸最后作者让小寒的母亲挺身而出,而不是让她选择去走可怕的极端。张爱玲曾说过,要对笔下的角色狠一些;像葛薇龙、像曹七巧、像白流苏,她对她们都足够狠。好在,她对小寒没做到最狠。

由此可见,在作者张爱玲眼中,也是同样的观点,许小寒是这个畸形恋中受伤害最深、最值得同情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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