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记忆》35:东大街旧时光景

20世纪50年代成都东大街上著名雕塑家刘开渠所雕塑的《无名英雄》铜像

【本文作者: 流沙河;摄影:陈志强收藏并提供、完璧】


流沙河(完璧摄影)
本文根据文化名人流沙河先生口述整理

        民国时期杨森修春熙路以前,东大街是成都最繁华的街道。以前成都出老东门往简阳、重庆走,叫东大路。成都的交通当时只有向东去是最发达的。东大街特别长、特别宽。民国13年(公元1924年)杨森修了春熙路以后,春熙路繁华了,东大街还是很繁华。从盐市口到东门城门洞儿的迎晖门,这样长一条街,全是开门做生意的铺面,很有商机,一般居民都把铺面租出去,居民在铺子后面住。一些大的百货、匹头(就是布匹)、还有药材、货栈、瓷器、五金、电器、干杂都在东大街。

        现在盐市口一带叫西东大街。西东大街有三家大的瓷器铺,规模很大,全部卖景德镇的瓷器。以前的人买瓷器常常是买一堂,全家人用的,好几十件。西东大街过来叫中东大街,中东大街分上、下中东大街。接着是春熙路南段,再过去叫城守东大街。清代城守衙门就在那条街上,衙门口在现在四川省图书馆的后门。从衙门口到东大街这一段叫城守街,街不长。杀石达开的地方就在城守衙门门口。现在锦华馆立的那个碑,刻的是石达开的诗《入川题壁》,原诗是:“大盗亦有道,诗书所不屑。黄金若粪土,肝胆硬如铁。策马渡悬崖,弯弓射胡月。人头作酒杯,饮尽仇雠血。”现在把最后两句铲了,不全了。可能是认为人头作酒杯,喝敌人的血,太恐怖了。现在连杀狗都不文明了,还杀人喝血,人们更不太接受这点了,就铲了。西湖岳飞庙就把岳飞的词《满江红》用全了,“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也没有删减。石达开这个人,我还是很敬佩他的,但是太平天国这个事很有争议。江南人说起长毛,还是有很多罪孽的,江南整得很残破。也可以就给他立个碑,写一个“石达开就义处”。让人更有想像的空间。

完璧摄影

        四川省图书馆(注:旧址)原来的大门开在城守东大街。我当高中学生时期,每星期日到省图书馆看报纸。任何人进图书馆,都要发一个青铜牌子,圆的,中间有一个孔,上面有编号,拿铜牌可借任何书看,出门交还铜牌。四川省图书馆有两个阅览室做得实在很好。报纸就放在桌上,好多人围着看报纸。还可以看到香港的《文汇报》《星岛日报》。国民党政府好多新闻不准发,只有在香港的报纸上才看得到。

        城守东大街往东走,叫下东大街,快到东城门洞儿,路口是抗日英雄的塑像。塑像与现在的不同,姿态不同,今天的要稳定些,原来的塑像人物还要向前倾斜一些,反映了抗日战争的艰难。军人弓起背,背一把刀,还有草帽子,短裤子,穷啊,造孽,吃得好“撇”(为四川话,意即:差)哦,人也精瘦,目光穿过城门洞,盯到城外,好像在冲锋,好像敌人的子弹在头上飞。用黑色大理石雕的碑名: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塑像后来被人化成了铜水。

        上东大街有一家有名的西药铺,叫华洋大药房。卖常用的药品,如消炎片、十滴水、金灵丹、小儿安等。这家药房在许多县上都有广告,在成都的电影院也打过广告,最多的广告就是十滴水。记得电影正式放映前三分钟,就打“十滴水”广告,一个客厅的沙发上有一个美女,捂胸,皱眉,在沙发上痛得打滚,家里人忙拿来“十滴水”,吃下后马上就眉开眼笑。我读书的时候放假回青白江区城厢镇,家里就叫我带“十滴水”回城。这条街还有个卖棺材的,叫寿方店。

        20世纪40年代,东大街往北走,有南新街、北新街、暑袜街,银行业主要就集中在这里,有10多家。原东风商场后门是有名的银行,叫聚兴诚。原来银行是多种经营的,那个时候学生交费就在银行交了。

        东大街城隍庙有讲评书的,说曲艺的,卖打药的……

        东大街上的华华茶厅,在当时最有名了。再远的人都要到这儿来喝茶。这里也最有档次,在这儿喝高档茶荣耀得很哦。华华茶厅当时就有座位1000多个。我在茶厅里喝到的最好喝的茶,叫西路芽茶。茶汤像青油一样,清亮,香气浓得很。是邛崃、灌县(现都江堰)、大邑等地产的。现在都喝不到了。

       最难忘的是百货业的宝元通,前门在中东大街,后门在走马街,规模宏大,现代理念经营。店员皆着统一样式的服装,服务态度良好。徒弟称练习生,服务业绩优异,可以一级一级提拔上去,直到经理位置。宝元通在全国各大城市有连锁店,如宝元沪、宝元津、宝元渝等,后通名宝元通。顾客从中东大街前门进去,两边橱窗琳琅满目,日用百货应有尽有,若今之超市然。从走马街后门出来,方知其大。

     (后续流沙河先生的《旧时的金融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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