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公里的回忆（四）消失在阳光里

趁山中的神灵还未醒来，已悄然出发，加大油门要逃出这结界。心情满是不安和希望。

天空逐渐泛起微光，群山变得有轮廓。依然寒冷，依然有百公里的山路要行使。

只是前面的山从吕梁嶙峋的巨石山，变成了陕北黄土高原的土山沟壑。少了些威严，多了点可爱。路也变得平坦，开始下坡出山。

眼前已经泛白变亮，身后一片朝霞映红了天空，美丽如星云。倒车镜被涂成了满满的橘红色，很温暖给人不少鼓励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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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近了终点，在山区行驶的困意突然退去，我开始看清眼前这熟悉但从未来过的土地。一路向西，最后的旅程，梦的出口在望不到尽头的公路消失点。记忆的终点会是什么？会是什么颜色？我以为我会兴奋不已，可我此时沉默不语，心里、脑海里一片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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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马平川的戈壁荒原，容得下所有记忆和悲伤。飞驰间，我看到了那一年，这同一条路上一辆吉普车里那个莽撞少年的绝望、悲伤和抽泣。他的灵魂被丢在了这片荒原上，随风沙来去飘散了许多年。

我竟然再次路过这里，跨越时空，追上了那辆车，向他冲去。油门到底撞去是不是可以超度少年被放逐的灵魂？我穿过了吉普车，拾起少年冰冷的灵魂，他钻进我的身体，融为一体。他是我的记忆，他是我...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死亡，再也不会有那样的重生。这一条路，走出了两种人生。感谢你给了我另一条路，这是你给我的新生。如果有平行宇宙，愿你是那山峦的夜空里最亮的星。

风沙起，如西域的纱巾丝绸般伏地飘舞，一片片从公路上抚过。一路向西，阳光从背后的东方射来，强烈而刺眼，前方路被照的异常明亮，所有景物的边缘都泛着白光，如图片被调高了亮度般耀眼。群山已被远远甩在身后，终于冲破黑暗寒冷，仿佛从灵界逃脱再次找到了现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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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的村庄一片一片若现，白杨林、沙枣林环绕着村落，还看得到零星的羊群。路牌上的地名开始熟悉，距离的数字倒数将尽。最后的几十公里，道路越发宽阔无车。我肆虐的疾驰着，想要知道记忆的终点是什么。

没有这样的旅程，我一直认为回忆就要有现实的东西去承载安放。犹如朝圣，有记忆有回忆又故地重游、信物重翻的时候才有强烈的共鸣和感动。

可一年年的过去，这些朝圣的地方也有他的生命和归宿。

他们一个个的消失，丢失，让我们的回忆变成了叹息和伤感。记忆变成了无法安放的灵魂，这种感觉刺痛心扉，也终将伴随后半生，无法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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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收费站使出，我已经恍若隔世。眼前的一切变得陌生，尽管我回来过很多次。但我突然有一种陌生感，像是突然不再爱一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记忆中玩耍上学的路换了名字和面貌，小学、中学已经拆掉搬走。承载生命中最快乐时光的社区、街道、小河、工厂、田野、麦场、小湖早已不复存在。

家也已经搬走，不再有梦里无数次看到的窗口。

然而这一次，我没有再悲伤。有一些东西在记忆里，也依然在现实里。 是窗外灿烂温暖的阳光和父母伴随一生爱的温暖。

记忆的终点即是起点，是一片空白、一片白色的、温暖的、闪着光芒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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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2017年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