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冬天,我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抑郁状态,每天挺尸般躺在床上时,心里都是无尽的愧疚与自责,灵魂在一遍遍的拿刀捅自己,清晨醒来时心底总对未来有种忽明忽暗的恐慌,以及难以言说的忧伤。
我清晰明白的知道焦虑之所在。
喏,你看到了吗,楼下那个穿着班尼路的男孩子,他每个月有一万的零花钱,他的父母说我赚钱都是为了给你花啊,你要听话,好好学习,可他最渴望的是今天他远在国外的父母能回来去开一次家长会。
对面那个写字楼里痛经的小姐姐今早在楼梯里给他的男朋友打电话哭着说我就是要你过来陪我一天不行吗,他却只安慰她多喝热水。
就像我彼时,只想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空间里缝补自己的伤口,你们偏要声势浩大的组团来观望,我说了我想一个人呆着,我谢谢你们的好意,你偏要说我不识好歹,然后历数了我这么多年的恶迹。
那个时候的我处在一种焦虑状态中,大脑中的儿茶酚胺失职,使得我的身体里像是住了一头易激惹的狮子,从前的我或许是迫于权威抑或是心中还藏有一点点爱,以前纵使你骂的再凶,我都不曾还嘴,但那一刻的我像是沉默的人突然喝了酒一样,心里都是对那些梨的憎恶,所有不满像开了闸了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我说了我不喜欢这些梨,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的感受呢,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
在你眼中,我孩子没了我心里难过的像在滴血是不听话。
我过年值班是故意不想回去。
我不听你话是不想管你。
我真不知道这什么狗屁逻辑,或许你的逻辑就是我是你生的,我必须要听话。
我从前或许是迫于权威或许是心中还藏着那么一点点爱,后来都在你一次次的冷漠中熄灭了,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可我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家更恐怖的地方了,明明血浓于水,相处起来却这般煎熬。
你不让我考外地,我没有走远,我当时想留在大学所在的那个城市里,我想着你们没有依靠我斩断一切回来了,我是真的想去做一个好女儿的,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困难。
是,你也说了,你养我就是为了给你养老的。我当了母亲之后我一直觉得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就像我爱我的孩子,我愿意付出生命去爱他。可后来我也明白,有些父母养孩子不过就是为了后来能有一个依靠的。我愿意给你依靠,是你不相信我,我养不起一个还没有断奶的父亲。
我从前不愿意去顶撞去伤害,直到后来那些积压的情绪反弹回来灼伤我自己,当我头痛欲裂只有撞墙才缓解一点,当药物副作用使得我每晚都胃酸倒流,当我用针一点一点的刺向自己才能得到些许的快感后,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对,就是你后来看到的,我偶尔网上买东西给你,却再也很少给你打电话,很少再回家,开始编拙劣的谎言制造我不曾回来的假象。
我没有把我们的关系变成完美的父慈女孝,可这样似乎也不错。我没有被亲情绑架,迷失自己,也依旧爱你,只是我再也不愿意做你的权威下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要求我必须做什么,我终于找到了自我。虽然当初我想要的那个苹果没有得到,你给的那筐梨我也不喜欢,但我再也不是那个喜欢苹果却不敢争取,不喜欢梨也不敢拒绝的小孩子了。于我而言,这世上最大的权威我已经挑战过了,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了。
那些不曾得到的还有得到又失去的苹果,我也很遗憾,但世事如此,我只能往前看。
我喜欢的作家黄碧云说,生命是你期待莲花,长出的却是肥大而香气扑鼻的芒果。当我此刻想起这句话时,我突然想给去年的我一个拥抱,拍拍她的背告诉她,别怕,一切都会挺过来的,尽管你失去了苹果,也不喜欢别人强赠予你的那筐梨,但那又怎么样呢,一年后的你,会一点一点的好起来,有勇气,有担当,有“繁花之上再生繁花”的情怀,也有“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星空”的底气。
我想要的是苹果,你却给我一筐梨,我不是非要拒绝那筐梨,我拒绝的是那个明明喜欢苹果却迫于权威收下那筐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