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漫长的煎熬,时间终于到了景龙元年三月十五日。
柳飞扬早早的就起来,一番简单的打扮之后,带着跟班顺溜骑着早已准备好的骏马,晃晃悠悠朝着定昆池方向赶去。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心理感应,一路上柳飞扬总觉得怪怪的,整个长安城充斥了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路上的行人时不时的对着他两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似乎是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又不愿意让他知晓。
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渐渐地从柳飞扬心头升起。
柳飞扬二人行至长安城南门,遇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崔展等人。
“哟,这不是太常寺柳大人家的公子,柳飞扬柳大才子。
瞧瞧,瞧瞧!
咱们柳大公子今天这身打扮,一准儿成为今天诗词大会的主角。”
崔展生怕别人听不见他的话,故意大声说道。
“原来他就是柳飞扬,听说安乐公主殿下对他都非常感兴趣呢。”
“嘘,小声点,要是吓跑了他,小心回头安乐公主找你麻烦。”
“原来这小子就是柳飞扬,我倒是他有三头六臂呢,原来也就是一凡夫俗子。
看来今日这小子是难逃死劫了。
得罪了安乐公主这样的当朝红人,不好好躲起来老实做人也就罢了,还如此招摇过市,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等着吧,今天有好戏看了。
即使公主殿下什么都不做,也有的是人帮着收拾他。”
“崔展,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不知何故为难于我。”
柳飞扬实在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过崔展,故开口询问。
他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不想多树仇敌,其实此时的柳飞扬性格还是稍微有些软弱。
当然和家世也有关系,柳家现在的实力也不支持他过于张扬。
“呵呵,要怪就怪你那个死鬼老爹吧,这年头,两面三刀的人最是无耻,就该遭到所有人的唾弃。
在如今的帝国朝堂还想谁都不沾边,明哲保身,想的倒是美妙,你们说是不是?”
崔展对着身边的几位死党说道
“对,谁不知道当今朝堂乃是安乐公主和韦后的朝堂,凡是不属于这一系的人马都应该受到无情的打压。”
“对对,等着看好戏吧,听说安乐公主可是对这个柳飞扬很感兴趣的。
想想以往落入安乐公主手中的那些个才子佳人的下场,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崔展身边的这帮二世主们纷纷附和道。
“哎,原来是为父亲背了锅,如此看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柳飞扬心中默默的想到。
于是不理会崔展等人的嘲讽,径直朝前行去。
很快柳飞扬就到了定昆池门前,此刻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到达了定昆池,这些人都聚集在大门附近,像是在等着看什么好戏。
柳飞扬带着仆人进入到定昆池里面,早已经等候在一旁的几波人马互相之间使了一个眼色。
只见对面一个女子慌慌张张的朝着柳飞扬跑过来,柳飞扬正准备让开道路。
那女子却突然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往两边一拉,露出一大大片雪白。
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撞到了柳飞扬的怀里,紧紧的抓住柳飞扬的双手不放。
柳飞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那女子又迅速的推开柳飞扬,然后大声呼喊
“大胆狂徒,竟然赶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礼奴家,奴家定要让你好看。”
说完那女子使劲的挤出几滴眼泪,对着远处走过来的上官铭,崔展等人大声哭诉
“大哥,这个登徒子当众非礼小妹,你可要为小妹做主啊。”
“什么,竟然有此等穷凶极恶之徒,小妹放心,为兄定位为你讨回公道。”
上官铭说完就大步上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那架势仿佛要将柳飞扬生吞活剥一般
“这位兄台,你听我解释,方才明明是你家小妹自己撞上来的,周围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你们说是不是?”
柳飞扬说着,向周围围观的人望去,方才的情形至少是有数十人看见是上官灵儿自己扯开衣襟,撞进柳飞扬怀里的。
也是上官灵儿自己贼喊捉贼,陷害柳飞扬的。
然而柳飞扬目光所过之处,众人目光纷纷闪躲,竟是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为他作证。
此刻柳飞扬面前的上官铭眼中的怒火燃烧越发的旺盛。
看到周围无人为柳飞扬作证,愤怒的上官铭抬脚一脚踢向柳飞扬的腹部。
明明是早就已经安排好的一幕,竟是让这个上官铭演绎得惟妙惟肖。
这演技真的是没得说,一等一的投入。
柳飞扬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顿觉腹中一阵火烧般灼热的疼痛。
柳飞扬只得紧紧的将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只有这样才能够减轻一些痛苦。
愤怒的上官铭还不解气,又上来对柳飞扬一顿拳打脚踢,方才解恨。
“行了行了,公主殿下马上要到了,给点教训就行了,好戏还在后头呢,不要搅了公主殿下的兴致。
不然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崔展眼见事情有闹大的危险,于是赶快站出来假惺惺的充当和事佬。
而上官灵儿也不再是刚才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笑嘻嘻的跑过来也踩了柳飞扬两脚。
整个就是一副混世魔女的做派。
“让你敢占本姑娘的便宜,哼,等着瞧,待会儿有你的好果子吃。
你可别想着逃跑,不然被安乐公主姐姐抓回来可就有得你好受了。”
说完犹如一只斗胜的小母鸡一般昂头离开。
待这一群人离开之后,柳飞扬的小跟班顺溜才慌忙跑过来把柳飞扬扶起来。
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顺溜一时之间直接蒙了。
等到那些人都离去之后才反应过来。
柳飞扬莫名其妙的挨了顿打,心中也是郁闷之极,他竟然看不出来这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阴谋。
不过他也没有想着报复,只觉得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此刻脑中不断的回响着上官灵儿离去时的话语,柳飞扬有些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惹上安乐公主了?
“少爷,有没有伤到哪里,这些人怎么这样,明明是那妖女自己撞上来的,凭什么对着少爷你大打出手啊。”
顺溜一边帮着柳飞扬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带着哭腔说道。
柳飞扬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而且还吃得莫名其妙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他们势大,咱们惹不起总能躲得起的。等这次诗会结束,咱们马上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真是一刻都不能多待。”
两人正说着,驸马武延秀带着韦氏一族的韦播等人一脸阴笑的走过来。
“小子,你就是柳飞扬,听说你挺狂的啊。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
你连我武延秀的表弟都敢揍,还真是没有把我这个驸马爷放在眼里啊。”
武延秀说着,伸出手重重的在柳飞扬脸上拍了几下。
“哎呀,太脏了,太脏了,王童给我拿点水来,本驸马要洗洗手。”
“啪”
武延秀突然一巴掌甩到柳飞扬脸上,直打得柳飞扬眼冒金星。
“我让你嚣张,本驸马和你说话都敢爱搭理不搭理的。”
打完这一巴掌,武延秀伸过手,王童赶快往手上浇水。
武延秀洗完手,看着滴水的双手,又看了看一脸懵逼的柳飞扬,于是伸手直接在柳飞扬身上把水擦干。
整个过程柳飞扬只是紧咬着牙关,丝毫不敢反抗,他知道任何一丝反抗都会被视为一种挑衅,必定会招来驸马武延秀更加疯狂的打击报复。
不过柳飞扬的内心确是怒火中烧,想着有朝一日定要报仇雪恨,这样想着脸上也逐渐浮现出一丝愤怒与不甘。
一连串的变故已经逐渐让他清醒的认识到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而其中的关键人物极有可能就是武延秀后面的王童,这是唯一一个与他有过直接冲突的人。
这样一想,整个事情就变得简单明了。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政治打击行动,目标就是如柳承德一样的中间骑墙派。
无论是刚才找茬的上官铭等人,还是之前的崔展等人,亦或是现在的武延秀等人,都是后党的中坚力量。
柳飞扬这微弱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一直留心找茬的武延秀的眼睛。
不由得一愣,以往欺负的那些都是些软骨头,打一顿就马上跪地求饶。
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了传说中的硬骨头,有点意思,于是决定再次将打击行动升级。
“哟,看你这表情还挺不服气,没准还在心里骂着本驸马呢。不服气没关系,本驸马爷专治各种不服。
王童,给揍他,揍到他服为止。”
“遵命,驸马爷!”
王童上来一脚,再次将柳飞扬踢翻在地,武延秀身后的韦播等人也上来围着对柳飞扬拳打脚踢。
“少爷,少爷!求求你们别打了,放过我家少爷吧。”
“哈哈,放过你家少爷,你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也有资格向我等求情,给我连他一起揍。”
霎时间数十位家丁连同王童一起,围着柳飞扬主仆二人拳打脚踢。
柳飞扬默默的承受着皮肉之苦,也深深的记住了周围这些丑陋的面孔。
他发誓,如果老天开眼,有朝一日他得势,获得权位,定要让这些人承受他最猛烈的报复。
心中有了一股仇恨的力量支撑着,落在身上的拳脚仿佛也就不那么疼了。
不过这些人都是朝着身上招呼,似乎不愿意让两人脸上出现伤痕。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开胃菜,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尽然行凶伤人,这世间还有没有王法。”
姚宏亮,宋博,宋彬彬等人快步走过来,马上吩咐家丁从王童手下将柳飞扬两人救出。
“哟,姚宏亮,宋博,你们两倒是管的挺宽的啊,连我武延秀的事情都敢管。
我可告诉你们,动柳飞扬是安乐公主的意思,你们这仗义出手是很有英雄气概,但也要考虑好后果是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
难道你们当真不怕安乐公主。
再次好心劝你们一句,管闲事之前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能不能兜得住。”
武延秀丝毫不给姚宏亮和宋博等人面子,直接威胁道。
“呵呵,驸马爷倒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这些年打着公主的旗号没有少在外面祸害平头老百姓吧。
难道这些都是公主的意思?
如果柳飞扬有罪,自有朝廷律法处置,什么时候轮到你驸马爷的家奴光天化日之下动私刑了。
不知道驸马爷如此做,是将我大唐律法至于何地,我是否可以认为你驸马爷,知法犯法,藐视朝廷律法呢。”
姚宏亮丝毫不惧怕武延秀的威胁。
要知道他爹姚琮在朝中也是有很大影响力的人,并且是三朝元老,早在武后时期,他爹就已经在朝廷官居要职。
连安乐公主尚且不愿意轻易招惹,何况是如政治小丑一般的武延秀。
“姚宏亮,你休要血口喷人。不要以为有你爹给你担着,就没有人敢动你。
我还不信这长安城就真没有人能够治得了你。”
武延秀气急败坏,手指着姚宏亮大声喝道。
看着武延秀的这份表情,姚宏亮在心中冷笑。
“在这长安城内,能治得了我的人当然有,但是你武延秀肯定不在此列。”
“你,你,你真是太嚣张了!”武延秀已经被气得满脸通红,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抖。
“他是治不了你,那本公主呢!”
安乐公主的声音从身后阴恻恻的传来,任谁都能听出里面包含了怎样的愤怒。
不管武延秀怎么不堪,在外代表的就是安乐公主,不给武延秀面子,自然也就是不给安乐公主颜面了。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参见公主殿下!”
周围的人纷纷上前行礼。
“诸位今日都是本宫邀请的贵客,不必多礼,都请平身吧。”
安乐公主马上恢复往日的威仪,那演技简直都快要赶上奥斯卡金奖获得者的演技了。
“见过公主殿下,宏亮如若有罪,自有大理寺等主管刑事的机构处理,又怎敢劳烦公主殿下您亲自动手。
既然公主殿下刚才也说了,我等皆是您邀请的客人,理当受到客人的礼遇。
不知道驸马爷为何当众对这位柳飞扬柳公子进行羞辱甚至拳打脚踢,难道是这位柳公子没有接到邀请?
我想以你公主殿下在长安城的名望,没有接到邀请是断然不敢来的,既然来了非但没有受到该有的礼遇,反而遭受主人家的无端羞辱。
这恐怕不符合公主殿下的待客之道,故而微臣方才出手制止驸马爷继续施暴,也坚定的认为这是驸马爷拿着鸡毛当令箭,整个事情和您公主殿下无关。”
姚宏亮也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这一点倒是得到了他爹姚琮的真传。
他这一通分析,把安乐公主待客不周的屎盆子一股脑全都扣在武延秀的头上,也算是给了安乐公主一个台阶下,避免了和公主的直接冲突。
至于安乐公主那阴沉的表情,姚宏亮则是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大胆姚宏亮,本公主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是当真不怕本公主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安乐公主自知理亏,但是也不愿意轻易认错,自从她站在帝国的权利顶峰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如此顶撞于她了。
没想到今日遇到姚宏亮等人,竟然敢公然的挑战她的权威,真是岂有此理。
公主的脸色越发阴沉,姚宏亮也是寸步不让,双方陷入僵持。
倒是作为当事人的柳飞扬被晾在了一边,看到两方人针尖对麦芒,心中暗自发苦,不知道这事如何收场。
“哟,怎么了这是,一个个跟斗气的公鸡似的。果儿妹妹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告诉堂哥,堂哥帮你出气。”
正在这时,临淄王李隆基和蔡王李成器等人终于姗姗来迟。
后面的薛崇简,薛崇敏等人也快步走上来。
于是帝国朝堂三股最强实力的年轻一辈的代表都已经到齐。
表面上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诗词大会,实则是帝国几大势力的政治角斗场。
“哼,就是这个姚宏亮,竟敢顶撞本公主,隆基哥哥你帮我打死他,给果儿出口恶气吧。”
安乐公主李裹儿马上又换了一副魔女般的表情,对着李隆基满脸委屈的说道
“果儿又淘气了,宏亮乃是朝廷命官,即使要治罪,也应交给大理寺法办,岂可轻易动用私刑。”
李隆基一脸严肃的说道,其实他也早就对李裹儿的嚣张跋扈反感至极,只是一直引而不发。
只是目前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双方也只能勉力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而安乐公主显然也是知道这个情况的。
“哼,就知道是这样,我们走!还有你,柳飞扬是吧,本公主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说完安乐公主就带着一干人等迅速离去。
“微臣参见临淄王殿下!”
“参见蔡王殿下!”
周围的人见到魔女安乐公主终于带着人离去,也是暗中松了口气。
刚才那般剑拔弩张,连姚宏亮都有些心里发怵,万一公主殿下失去理智,召集护卫拿人,还真不好办。
李隆基看了一眼作为事情关键节点的柳飞扬。
柳飞扬赶紧上前行礼“草民柳飞扬,参见临淄王殿下,谢殿下救命之恩。”
李隆基点点头,然后对着左右的人说道
“走吧,诗词大会马上要开始了,诸位都是今日的座上宾,要是集体迟到,公主面子上恐怕有些不好过。”
于是一众文人墨客跟着临淄王李隆基一起走向位于定昆池中心偏北的一处搭建在宽阔的水面上的亭台。